月光融融,暗香疏影,兩人走出木樨院。
北山鄢慵懶道:“來東宮這麼久,還沒有帶你好好逛過。”
“我不愛逛。”
莊非魚四處亂看,最後仰頭蹦起來,折了根柳枝四處探路。
柳樹一陣晃動,散下滿地落葉。
北山鄢摘去她發絲間的一片柳葉,笑問她:
“在東宮待得慣不慣?”
“還好,”
莊非魚糾結一下,仰頭問他,
“你能不能告訴那個叫樂壽的婢女,我可以自由活動,真的不需要她跟著。”
北山鄢會心一笑,打趣她:
“婢女向你示好,你一點兒不上道。”
“向我示好有什麼用,我就一貧窮打工人,轉正都沒混上呢。”
莊非魚懶懶踢步走著。
“誰說沒用?我不就記住‘樂壽’的名字了?”
“你記住有什麼用?能漲工資嗎?”
“能漲。”
莊非魚一聽,連忙扔開柳枝,拽住他的手臂:
“喂,你沒記住我嗎?為什麼不先給我漲!”
“對上無禮,扣錢。”
北山鄢點了點她的手背。
莊非魚鬆開他的手臂,氣鼓鼓道:
“我恨你們這些天龍人!”
北山鄢沒聽過這個詞,但略一琢磨,便知其意,不由得低笑。
兩人走到一處漂亮的池山,莊非魚問:
“這是什麼池子?”
“金魚池。”北山鄢答。
莊非魚撐起胳膊,趴在亭台欄杆上看了一會兒,問道:
“怎麼沒見金魚遊呢?”
“因為整個東宮,隻有一條魚。”
北山鄢望著她,聲如溫玉。
莊非魚以為他是在逗自己,害羞地將腦袋埋進胳膊裡,偏過頭不看他。
怎料北山鄢回憶道:
“我十歲那年出門,看見一隻金紅鯉魚跳出池塘,乾渴欲死,便將它拾回來,鑿了這間池塘給它。因怕彆的小魚欺負它,就再沒放過其他活物。”
莊非魚將信將疑。
她探頭看了一會兒,問:
“鯉魚在哪?我看不見!”
北山鄢:“可能怕你欺負它,躲起來了。”
莊非魚:“我甩你一臉水!”
兩人玩了一會兒,莊非魚心裡惦記文書,拽著他的袖子就要回去。
北山鄢一聽,隻得跟回去幫她潤色。兩人回到房間,北山鄢拿起她寫了一半的呈文,看這滿篇大白話,頭疼道:
“條理倒是清晰,隻是這文采……”
莊非魚一副死魚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趴在桌上一直吹硯台裡的墨汁。
聽北山鄢質詢,她仰起臉蛋,不服氣問:
“寫公文還要文采?”
“怎麼不要?”北山鄢指著她寫的一行字道:
“你看,這句‘臣上報真相後,就待在酈府等人前來支援’,改成‘臣上報真相後,居酈府韜晦待令,伺機行動’如何?”
“不都一個意思嘛,”
莊非魚嘴上這麼說著,身體誠實地提筆寫下。
寫到“韜晦”時,她一拍腦袋問:
“我突然忘了,是哪個‘晦’字?”
北山鄢俯身握住她的手,行雲流水般寫下“韜晦待令”四個字。
莊非魚看他改的這句話,發現北山鄢確實好用,連忙從一堆紙裡翻出幾張來遞給他:
“這是我白天寫的三份呈文,你幫我看看還有什麼能改的?”
北山鄢拿過去一瞧,看見上麵亂七八糟,已有朱筆修改的痕跡。
他料想是除魔司幾個女孩子幫著改的,便沒有多問,繼續看下去。
看著看著,他發現莊非魚不僅用詞簡單,格式上亦馬馬虎虎,三篇呈文都沒有落款。
幫她修改的姑娘用朱筆暴躁題款:
【永煦二十二年十月xx日莊非魚呈】
【永煦二十三年一月xx日莊非魚呈】
【永煦二十三年五月xx日,莊非魚你個豬頭!!!】
皆從後向前空了四個字。
北山鄢忍俊不禁,而後目光一凝,看了好一會兒後,他指著呈文末尾道:
“這人倒是有趣,熙國文書落款通常是從前向後空二字的位置,她卻從後向前空四字。”
莊非魚湊過來一看,莞爾道:
“蘇巧巧啊,這是她的個人習慣。”
蘇巧巧在現代寫材料時養成的習慣,不僅落款要從後向前數四個字,正文段前也得空兩字,換成古代豎版文書後也改不掉。
北山鄢用手指摩挲紙張,默念一句:
“蘇,巧……巧。”
隨後一撩長衫,坐到桌前,揮開桌上廢紙道:
“再拿些新的紙來。”
莊非魚連忙過來收拾。
她扔掉廢紙,拿了一遝新紙和筆墨過來,熱情周到地擺好,最後拉了個凳子坐過來,用可愛的語氣問:
“客官還需要什麼服務?”
“安靜。”
“得嘞!”
莊非魚捧著腮,看他給自己改公文。
房內一燈如豆,莊非魚看著看著眼睛眯下去,頭點下去,最後慢慢趴到桌上,沉沉睡去。
北山鄢改完後,輕輕抱她到床上,給她脫了鞋,蓋上被子,隨後收拾書桌,吹滅蠟燭,離開房間。
木樨院中,他負手而立,仰頭望著夜半一剪殘月,嘴上默念“蘇巧巧”三字,心中一陣喜悅。
他心道:
天無絕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