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2 / 2)

二嫁帝王 小舟遙遙 12194 字 8個月前

惱恨麼?自然有的。

惱她心狠,更恨自己愚蠢。

為了那樣一個沒良心的女人,兩次,都將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早知如此,當初他就該親手殺了她,也好過現在……

心口處的傷疤再次猙獰得疼起來,他頹然無力地躺回床帷間,抱著那隻柔軟枕頭,黑眸陰沉無光地睜著,望著一片虛空。

他想,若是自己了結她的性命,大抵不會如此難過。

起碼他不會叫她燒成這樣模樣,用毒藥、用白綾、哪怕是用匕首劃開她的手腕叫她渾身血液一點點流儘,起碼能保存住她完好的樣子。

北疆有一種秘藥,可保屍身不腐。或許殺了她後,可以給她喂那藥,便能永遠將她留在身旁。

她總說,不要將她當做磨喝樂。現下想想,若能留住她,把她變成磨喝樂也未嘗不可,起碼每日都能見到她,抱著她,觸碰她。

直至天邊泛白,裴青玄才在極度的疲憊間短暫睡去。

他還做了個夢,夢裡李嫵真的成了一具冰冷的完整屍體,他給她穿最漂亮的衣裳,戴最華貴的珠寶,抹最鮮豔的胭脂,她坐在他的龍椅之上,了無氣息,卻美若天仙,猶如沉睡般。

他上前擁抱她,親吻她的唇,輕喚著她的名,隨意擺弄她,她也隻會安靜。

可現實遠比夢境更冷酷,再次醒來,懷中是個枕頭,他甚至連她的屍體都無法擁有。

裴青玄睜著掛了血絲的眼睛望著床頂,哪怕是具焦屍,總比沒有好,還是得想辦法弄回宮來,搶也好,偷也好——

不曾想兩個時辰後,那具焦屍都不複存在。

劉進忠領著李硯書來到紫宸宮,麵對上座憔悴卻絲毫不減威嚴的帝王,雙膝發軟地跪下,渾身哆嗦地回稟:“陛、陛下,奴才辦事不力,請陛下饒命。”

裴青玄並未看劉進忠,隻將目光放在同樣跪著的李硯書身上,溫潤語氣透著一絲蝮蛇般的陰冷危險:“文琢這是作甚?”

李硯書雙膝跪地,目視前方,素日嚴肅的麵孔此刻無悲無喜,隻剩視死如歸的決然:“劉總管奉陛下之命,帶仵作上門意欲開棺驗屍,卻是不巧,今早臣已按照吾妹信中遺願,將她的遺骸燒成灰燼,埋於玉照堂薔薇花樹之下。李家交不出李嫵遺骸,微臣隻得陪劉總管入宮請罪,陛下要殺要剮,微臣一人承擔,還望莫遷怒家中老小。”

鏗鏘有力的話語在偌大空曠的紫宸宮回蕩著,殿內頓時更靜。

好半晌,上座才傳來兩聲低低的笑:“燒成灰了?”

雖是笑,卻叫人心驚膽戰,背脊生寒。

李硯書低下眉眼,硬著頭皮應:“是,已成灰燼,歸於塵土。”

一旁的劉進忠急著撇清乾係,惴惴補充著:“陛下,奴才從大理寺帶著女仵作剛到李府上……就已燒得差不多了……滅也來不及滅了……”

隻能眼睜睜看著李家人將那些灰都灑了。

他一個人不敢回來複命,好說歹說才拉著李硯書一起,若是陛下要撒氣,有個人分擔總是好的。

然而預料中的震怒並未出現,禦座之上的帝王反而笑了起來。

空蕩蕩的大殿內,這笑顯得格外詭異。

劉進忠和李硯書聽著,身子都伏得更低。

良久,上頭傳來皇帝的聲音:“文琢,抬起頭來。”

李硯書心下一沉,稍緩氣息,才抬眼望向上首之人。

明亮開闊的高堂上,皇帝身著一襲月白暗紋錦袍,烏發束起,並未帶冠。這素雅衣袍襯得他本就如玉的膚色愈發蒼白,不過短短一日,他憔悴好些,眼窩深陷,布著血絲,清闊眉宇間卻不見昨日的頹然,而是一種難以揣測的深思。

四目相對,皇帝並未說話,那雙上揚的鳳眼深沉地盯著李硯書,洞若觀火的目光叫人心頭發顫。

那是來自上位者的絕對威嚴,帶著不容抵抗的力量。

凝視許久,裴青玄似笑非笑:“既如此,便罷了。”

“文琢節哀,也叫老師節哀,回去好好置辦喪儀。”

直到走下紫宸宮長長的漢白玉階梯,明晃晃的日光籠罩頭頂,李硯書仍有些恍惚。

皇帝就這樣放過他了?

可他最後那個眼神,好似並非如此。

李硯書惶惶不安地趕回李府,而金殿之中,裴青玄麵色淡漠地吩咐暗影衛首領:“派人盯著李府動靜,另外再仔細去查,這兩月以來,李家人有何異常舉動。”

暗影衛領命退下。

靜坐一陣,裴青玄又吩咐劉進忠:“去慈寧宮,把韓福祿帶來。”

劉進忠怔住,對上皇帝冷厲麵龐,咽了下口水:“是,奴才這就去。”

大殿內又陷入靜謐,雕花窗欞外照進來的盛夏陽光,也驅不散這一殿死寂。

那把象征無上權力的華貴禦座上,寬袍落拓的帝王靠著椅背,修長手指緩緩摩挲著玉扳指的鏤刻紋路。

阿嫵,你最好是真的死了。

否則……

頭顱朝後座懶怠歪去,那雙狹長鳳眸間劃過一抹癲狂而冷冽的暗色。

***

“咳咳……”

天色昏朦的山野間,李嫵喉嚨忽然發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小丫頭朝露本來靠著車廂昏昏欲睡,一聽到這動靜,立刻睜開眼。待反應過來,連忙拿起一旁的毯子給李嫵蓋,麵上滿是自責:“娘子恕罪,奴婢…奴婢失責,沒及時給您蓋毯子。”

見小丫頭嚇得鵪鶉似的戰戰兢兢,李嫵有種欺負孩子的錯覺,攏了攏衣領道:“坐車本就容易乏累,你困了就睡,我冷了自己會蓋。”

朝露見主子並未責怪自己,暗暗鬆口氣,心下對這位麵冷心柔的主子更添了幾分好感。

雖說一被買回來,連著兩日起早貪黑的趕路實在很累,一把骨頭好似都要散了。可主子待她和石娘他們都很和氣,吃喝從未曾薄待半分,就連他們趕路的馬吃的都是最好的草料。

朝露覺得自己實在是幸運,第一次被賣,就能遇上這樣一位貌若嫦娥、心如菩薩的好主子。

望著主子那張越看越漂亮的臉龐出了會兒神,朝露掀起車簾,探著腦袋問前頭趕車的石娘:“石大哥,還有多久到下個落腳處啊?這天都要黑了。”

朝露尋思著,主子打噴嚏是著了涼,待會兒到了客棧,她就給主子熬一碗薑糖水喝,從前兄長與弟弟們著風寒,她都是這般照顧他們的。

石娘在外行走仍是一副粗獷男人模樣,粗著嗓子答:“快了,差不多再走半個時辰,就能到永寧鎮。”

朝露得了回話,脆生生應了聲:“好嘞。”

又放下車簾,縮回腦袋對李嫵露出個乖巧討好笑容:“娘子,石大哥說還有半個時辰就到了,等到了客棧,奴婢給您捏腿捶背,鬆泛鬆泛筋骨。”

雖然才相處兩日,李嫵也大概摸清這丫頭的性子,自己若是不要她做事,她反倒會患得患失,於是平靜地點了下頭:“好。”

朝露果然沒笑逐顏開,又開始自賣自誇地說起來她在家會做些什麼事,好似極力證明著李嫵買下她不虧。

李嫵靠著車廂硬邦邦的車壁,漫不經心地聽著小丫頭蹩腳的長安話,腦中不禁去想長安的情況。

今日已是她離開長安的第二天,也不知道家中如今怎樣。

裴青玄定然已知她燒死的消息,若他盤問父兄具體情況,也不知父兄能否應付得來?沒準他還會找到她的屍骸,親自確認一遍。

不過,他那樣多疑的一個人,真的會相信她死了麼?

紅唇輕抿了抿,李嫵再次在腦中複盤她整個計劃,逐一尋找著存在紕漏的地方——

最大的漏洞,大概是她現下的身份,宮女徐月娘。

不論是裴青玄自己查到,或是許太後優柔寡斷又改變主意,這個身份隻能用作一時,並非長久之計。

蔥白般細嫩的手指按了按眉心,她心下暗歎,之後還得想辦法弄個新身份才是。

那男人實在太聰明機警,她須得慎重慎重再慎重,不能存著絲毫僥幸。

思忖間,平穩行駛的馬車忽的停了下來。

李嫵長睫輕顫,緩緩睜開眼。

朝露則是驚喜朝外道:“這麼快就到了?”

卻聽外頭傳來石娘透著驚懼的嗓音:“娘子,您先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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