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1 / 2)

二嫁帝王 小舟遙遙 11821 字 8個月前

一字一句,如刀鑿斧砸。

裴青玄變了臉色,雙掌牢牢按住她的肩,語調沉冷:“不可胡說。”

“哪裡胡說,人哪有不死的?”

“是,人終有那麼一日。”他看進她澄澈的眼波裡,那裡滿滿倒映著他的影兒,就如從前無數次一樣,隻那時她的眼瞳裡盛滿歡喜與盎然生機,而此刻隻剩下一潭沉靜的死水般,這份沉靜叫他心口沉窒,語氣也變得肅然:“你不是恨朕?既然恨朕,就好好活著,然後看著朕死在你前頭,你也好解恨。”

李嫵皺了下眉。

他為何總覺得,要了他的性命,就能消解她心中的怨懟與悲憤?她要的從不是這個,就如他們倆原本就不該成為“仇敵”。

見她沉默不語,裴青玄當她又在想那些要死要活的事,溫聲寬慰:“禦醫說懷孕婦人情緒易變,也更容易胡思亂想。阿嫵,你想些開心的事……或許想想腹中的孩兒?朕今日在宣政殿議政,想著我們的孩子,覺著素日迂腐聒噪的臣工沒那麼惱人,批折子也更為耐心。”

李嫵順著他的話,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腹部。

對於懷胎這事,她至今還有種縹緲不真實感。

“莫要再想那些死死生生的。”裴青玄在她的沉默裡越發不安,他寧願她像從前那般與他大喊大叫,譏笑怒罵,也好過這份沉寂黯淡:“阿嫵,你該知道,若你有事,朕絕不會善罷甘休……”

那些殘忍威脅的話,他未說儘,但李嫵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必如此緊張。”她淡淡垂下眼皮,纖長手指撫過腕間那枚碧玉手鐲,這鐲子便是外祖母傳給她,叫她當掉換了香油錢的那枚。去歲回宮後,裴青玄親手替她戴上,她倒是沒想到過了這些年,竟然還能尋回。

“方才不過是望著殘陽暮色,隨口感慨一句罷了。”李嫵說著,抬眼朝他道:“今日長嫂與我說了許多,她叫我想開點,往前活。這句話,我從前常對自己說……”

從前無論再難,她都不會生出死誌,她要活,再難也要活下去。

就如前一陣,她也是這般想的,甚至還不死心地萌生過,再逃一次的想法。

可自打知曉腹中有了個孩子,不知為何,忽的就沒了氣力。

勞累、疲憊與茫然鎮日充斥著她的意識,半夜在床上醒來,望著茫茫一片虛空的黑暗,她忍不住去想,不如就這樣吧,日子如何過不是過,睜眼一日閉眼一日,事到如今,還折騰個什麼勁。

當初選擇嫁給楚明誠時,也非她所願,後來不也安穩和樂過了三年?如何到了裴青玄這,她就不行了呢?

何況她從前是那樣的愛他,現在或許再試試,重新去愛他吧?

這個聲音在耳畔蠱惑著她,而在更深處有個孱弱無力的聲音在喊著,快活些,你得快活些,莫要再想那些沮喪的事,無論如何,千萬活著。

一縷微涼晚風拂過李嫵的臉頰,她從沉重思緒裡恍然,再看眼前神情憂慮的男人,紅唇翕動:“我有些累了,你能抱我回榻上歇息麼?”

裴青玄怔了一怔,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她竟然主動叫他抱她?

“不願意?”李嫵蹙眉。

“願意。”裴青玄回過神,克製住心下愉意:“自然願意。”

他彎著腰,小心翼翼將她抱起來,往殿內走去的每一步都如踩在柔軟雲端飄飄然。

廊廡到內殿不算長遠的一段距離,他就低頭看了她好幾次,好似在反複確認懷中之人的確是李嫵,而不是什麼被人奪舍的鬼怪。

她怎會要他抱她?是真的累了?還是有意與他修好?亦或是,又想像從前那般,花言巧語哄騙他,蓄意再逃?

然不論是哪一種

,她願意叫他親近,便是件好事。

裴青玄將她抱回榻邊躺好,坐在床頭靜靜看了她許久。

直到李嫵有些受不住那過分熾熱的目光,睜開眼看他:“你這般盯著我,我沒法睡。”

裴青玄沉吟片刻,頷首:“好。”

李嫵以為他要走開了,不曾想他解了衣袍:“那朕不看你,朕陪你躺會兒。”

“……”

一陣窸窸窣窣衣料摩擦聲響起,男人熾熱挺拔的身軀很快從後頭擁了過來,他牢牢將她圈在懷中,高鼻埋在她的脖頸間,換來她一聲細微的“癢”,他便不再亂蹭,隻低低道:“這兩日,朕實在歡喜極了。”

懷中人並不回應,他也不介意,自顧自與她道:“朕今朝還在想孩子的名字,它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總得取個最好的名。是了,昨夜朕還夢到了它,很小一個,臉都沒有朕的拳頭大,但與你小時候一模一樣,都是小小的臉,大大的眼……”

他不禁想起李嫵幼年的模樣,第一回抱著她時,她在繈褓裡粉雕玉琢的團子般,就如長輩們說的那樣,真的朝他笑。

一顆牙沒長,笑起來嘴巴粉嫩嫩的,雙眸彎彎。

他那時羨慕極了,為何這是李硯書和李二郎家的小妹妹,不是他家的。但父皇與母後那樣的關係,他這輩子有個親妹妹的期望注定是落空的。

好在這是老師的女兒,他當做親妹妹看待,也是一樣的——

“何況你是那樣愛粘著我。”說到這,他嘴角弧度更深,語氣也愈柔:“就連第一聲哥哥,也是喊的朕。”

雖知搶了李家兄弟倆的第一聲哥哥,並不算好,可小姑娘對他獨一無二的依賴與偏愛,叫他樂在其中。

或許從始至終,他就算不得什麼正人君子。

最開始是與李家兄弟搶妹妹,明裡暗裡試圖取代李家兄弟在她心裡的地位,成為她排在第一位的最佳兄長。

再長大些,他對這個小妹妹起了不一樣的心思,試圖從“兄長”變為她的“心上人”,永永遠遠霸占她。

“阿嫵,你注定是朕的……”他擁著她,啞聲呢喃:“永遠都是。”

他說了什麼,李嫵並未聽太清,和兩位嫂子說了一下午話,已耗費她太多精力,何況他的懷抱暖烘烘的,不知不覺,她便在他輕緩而平靜的敘述聲裡沉睡過去。

而在這一次擁抱之後,倆人的關係好似心照不宣地變得平和。

六月底,李嫵坐胎滿三個月,裴青玄於宣政殿將貴妃有孕的喜訊公布,文武百官大驚之餘,齊齊跪拜恭賀:“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天佑我大淵!”

裴青玄心情大好,當即讓劉進忠將備了許久的喜糖喜餅派發給眾臣,發給楚國公時,還多放了一個紅包,裡頭裝滿了紅棗蓮子桂圓,說是楚世子娶了新妻,祝他們早生貴子。

楚國公感恩戴德,連連叩首。

回去將此事與趙氏一說,趙氏正為兒子與孫氏的關係而發愁,得了這紅棗蓮子桂圓的紅包,被刺激得不輕,傍晚等楚明誠回府,又來了一出哭鬨上吊的戲碼,逼著楚明誠從書房搬去後院。

楚國公府內雞飛狗跳,皇宮之內,裴青玄按照約定,命人將永樂宮寢殿的那個金籠拆了。

那是個大工程,拆卸加修補屋頂得耗費不少時日,於是趁著這機會,裴青玄帶李嫵去驪山行宮避暑。

出宮的儀仗浩浩湯湯,一路由朱雀門出城。

及至午時,日頭正盛,李嫵一襲輕紗夏衫,慵懶躺坐在專屬皇帝的奢華馬車上,邊慢條斯理剝著冰湃過的荔枝,邊斜眼睇著案前看折子的男人:“還敢帶我出宮,你就不怕我跑了?”

裴青玄從奏折裡掀起眼簾:“怕。”

李嫵眯起烏眸:“那你還帶出來?”

裴青玄從案幾裡抽出一張圖,遞給她。

那是一張驪山行宮的布防圖,每一處放了多少兵力、安排了多少金吾衛,甚至每道門查驗的方式,都寫的一清二楚。

李嫵看著那張細致的圖紙,柳眉擰了擰,待抬眼對上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她抿著唇,將那張圖甩到一旁:“多此一舉。”

“為你的安全著想。”

裴青玄淡淡道,視線掃過她輕薄夏衫下堆酥凝雪般的肩臂,喉頭微滾,抬手將身前桌案挪到一側,彎腰朝她靠近,張嘴叼走了她剛剝好的那顆荔枝。

李嫵悻悻收回手,險些被他咬到手指:“你要吃自己剝,搶我的作甚?”

鮮甜飽滿的汁水在舌尖綻放,裴青玄吃著那顆荔枝,看她氣惱模樣,隻覺可愛:“你今日已經吃了十顆荔枝,禦醫說了,你懷著身孕,這種冰湃過的果子不宜多食。”

李嫵微怔,視線掃過堆在一旁鮮紅的荔枝殼,抿了抿唇,她吃了有十顆?

“凡事貪多不好。”裴青玄牽過她的手,又拿起一方帕子蘸了清水,細細替她擦拭著纖纖玉手:“明日再吃罷。”

李嫵不言不語,由他擦著手。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她的話好似越來越少。有時候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覺沒那個必要,便咽了回去。

終歸一切事宜,他皆會替她安排妥當。

她隻要按照他說的,聽話就好——沒有爭吵,沒有不快,兩廂安寧,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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