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太陽角度慢慢偏移,夜色逐漸濃重但還沒濃到足以掩蓋一切罪行時,小愛麗絲該登台亮相了。

打著“天才舞姬”的名頭,她也確實完整繼承了母親在藝術領域的天賦。無論生活如何打磨,隻要站上舞台,愛麗絲·維爾根特就是當之無愧的焦點,和十年前一樣。

沼澤裡的女巫殘忍拒絕逃亡至此的戀人們的哀求,用毒藥無情的玩弄折磨並處死他們,然後被前來討伐的騎士就地正法。

——不必懷疑,“女巫”這種必定下場淒慘的角色隻會屬於黑頭發的混血兒。

小姑娘穿著垂到膝蓋的黑色紗裙,兩鬢編結成辮子禁錮住挽成發髻的長發,發間裝飾著亮閃閃的蜘蛛網。越是殘酷無情,越讓人心馳神往——你必須按我的意思行事,否則就將被無情拋棄!

就像貝爾西說得那樣,站在舞台上她完全是個專橫暴躁的沙皇,絕沒有人敢忤逆。

纖細身體仿佛沒有骨頭那樣柔軟卻有富有韌性,起跳時輕盈而力量感十足。昏暗劇院變成熒光閃爍的森林,舞台則成了波光粼粼的水沼,就連那個總是跑音的圓號也多出幾分平時不可能有的驚豔。

前來欣賞歌舞的紳士們會在小愛麗絲完成高難度動作時殷勤鼓掌,前來欣賞人體的紳士們則吹出長長的口哨喝彩。無論哪種,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就好像所有喧鬨全被隔在世界另一端,早已不再重要。

舞曲結束,將凶殘女巫演繹得淋漓儘致的女孩屈膝致意,很快又因為觀眾們的熱烈呼喚重新出現。

這次她換上了純黑吊帶高叉長裙,並不合適兒童的著裝款式與妝容在她身上營造出詭異的華麗與腐朽感——就像支一半盛放一半凋零的花苞。

返場就不必那麼費力了,愛麗絲雙手交握唱了支輕浮浪蕩的民間小調,在如雷的掌聲中謝幕。

再往後,成人的世界即將拉開帷幕。

“親愛的,你今天狀態可真棒!”

貝爾西先生在後台向小愛麗絲張開雙手,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少女忍耐著朝他微笑,至少在老板娘麵前給足了老板麵子:“感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歌舞劇團可不是桃源仙境,誰不想站在舞台上賺麵包?不知道有多少人綠著眼睛隻為搶走彆人的飯碗,就這一點來說,貝爾西先生確實給維爾根特家開了不小的方便之門。

家裡養著個瘋子,維爾根特太太和小愛麗絲之間必須有一個全天候留在宅子裡照顧看守大愛麗絲,免得她跑出去受傷或是傷人。比較過各自的賺錢能力,老婦人選擇留守,而對於小愛麗絲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稚齡女孩來說,貝爾西歌舞劇團已經是她明麵上最好的選擇了。

“哈哈哈哈哈,你真可愛,我的小寶貝兒。”

貝爾西老板拍拍愛麗絲光裸的背,在老婆刮刀似的目光裡鬆手:“向維爾根特太太傳個話,明天上午我得過去和她談談你的新工作。”

每天都有紳士們來問他能不能帶小愛麗絲出去“看看風景”,貝爾西先生不是不想答應,實在是童1妓這種事太容易惹上麻煩,而且他也做不了那孩子的主。她可不像其他姑娘那麼蠢兮兮的,嘗到點甜頭就不知道自己是誰,輕易便能牽著鼻子走。

誤以為丈夫終於撬動了這塊頑石,貝爾西太太移開視線將一塊白紗狠狠扔在地上,轉身衝幫傭們喝罵:“懶死你們算了,一個個吃起東西比胡蜂都要凶猛,乾活還不如條慢吞吞的蝸牛!”

幫傭們哪敢和她還嘴,說好管飯的工作,實際上隻是在收工後才能領到兩顆烤土豆。粗麵包是登台的姑娘們才有的待遇,其他人隻能乾看著。她們紛紛低下頭,腳底挪來挪去看似加快步伐,手上該怎麼樣還怎麼樣……努力也隻不過是做出一副努力的樣子而已。

愛麗絲退出貝爾西老板的控製範圍,從儲物櫃裡抓出舊衣服就往更衣室走。她不是做那種“生意”的女孩,露背又露腿的衣服沒必要繼續穿。很快,她換回灰撲撲的舊裙子,抱著兩條揉得亂七八糟的紗裙走出來:“頭飾、耳墜、鐲子、腳環,一樣不少。”

老板娘橫了她一眼,上手一件一件抖開驗看過才哼道:“嗯,就這樣吧。”

後半夜的歌舞劇院隻會比之前更加忙碌,送花的接人的,湊著幫忙跑腿的孩子總能從慷慨的紳士手裡得到不少小費,嘴巴夠甜腦子夠靈活的話,紙鈔也不是不可能。反正說幾句好話又沒什麼成本,如果願意,生存在這座歌舞劇院裡的人能把乞丐捧成國王。

小愛麗絲在人群裡鑽來鑽去如魚得水,各種情報源源不絕流入她的耳朵。熟客都知道這是個非常貪婪卻又有幾分奇怪底線的小東西,對她的要價與效率真是又愛又恨、愛恨交織。不管是給家裡的黃臉婆送花拖延時間,還是去相熟的旅店哪兒訂房,交給她準沒錯。無論最新鮮的牡蠣還是最好的甜酒,隻要給夠錢,沒什麼是愛麗絲·維爾根特弄不來的。

總有人笑著打趣她何必如此辛苦,躺著賺不比四處東奔西跑要輕鬆?但凡遇上這麼說的家夥,小姑娘嘴裡就沒一句能聽進耳朵的話。臟詞沒有,但那些層出不窮的諷刺挖苦足以讓成年男性漲紅臉皮。要不是怕被人笑話,不知多少人想狠狠在她臉上擰一把,然而就算氣到想要吐血,礙著麵子也不能和個黃毛小丫頭沒完沒了較勁,更彆提動手。

“好愛麗絲,麻煩你幫我訂間房,再弄點牡蠣和香檳,這個數。”出價最高的人買到了她的勞動力,少女算算能從中賺到的油水,爽快點頭:“放心,給我一小時。”

看著夜幕下女孩匆忙離去的背影,站在門口望風的貝爾西老板打心底覺得,他一定能做上筆大賺特賺的好買賣。

隻要她願意,這孩子的嘴能哄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剩下那百分之一全都是聾子,聽不見聲音才得以逃脫小魔鬼的誘惑。把她放進名利場,就和把克裡奧佩特拉放進羅馬一樣,都不知道該怎麼把生意做賠。

“嘿,漢斯,我未來的大船長,上回的酒你能再弄給我一瓶嗎?”

貨棧的燈光打在小愛麗絲·維爾根特臉上,反射出細膩滋潤的光暈。長手長腳的水手少年一看是她,抓抓後腦勺又揉揉鼻子,很有幾分局促不安:“可以是可以,但你能給我什麼作為回報?”

施普雷河很長,但是可供船舶停靠的地方並不多,再往下一站就是首都柏林。額……嚴格來說是西半部分的柏林。

因此,這個港口便成了黑市交易的重要據點。

愛麗絲朝那少年笑了笑,斜低著頭側過眼睛看他:“你想要什麼?消息,還是彆的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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