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嗯?”
就像隨著溫水輕輕搖擺,嘴巴裡還有些山間清泉的涼意。夏油傑睜開眼睛,麵前是個形狀很漂亮的後腦勺,烏黑油亮的長發辮從側麵垂下去,隨著腳步節奏左右搖晃。
後腦勺?
他撐了撐手,發現自己正趴在森由紀背上,道路兩邊的建築物說明他們已經走到居住的社區附近。
“剛才那個男人!由……”沒說完的話被打斷,總帶著笑意的聲音被冷靜淡然的聲線取代:“閉嘴,安靜,聽我說。”
“怎麼了?”他掙紮著想要下去自己走,女孩二話不說反手就是清脆一擊:“我不喜歡重複。”
“你!”臀部遭遇重擊的小男子漢紅了臉,鑒於她一向說一不二的霸道性子,隻能把滿肚子疑問憋回去:“……”
“聽著,”背著他的女孩壓低聲音:“不管誰來向你提問,什麼都不要說。咬死一開始就被打昏,什麼也沒看見,懂了嗎?”
要說這小子究竟哪裡能讓她高看一眼,除了罕見的高道德感外就是那股不明原因的執拗與堅持。這種人,隻要認定一條路絕對是打死他也不回頭,值得發展成搭檔。
至少他不會轉手就把人賣了。
可惜現下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給她繼續培養小弟。
“到底發生了什麼?”夏油傑喃喃發問,森由紀沉默片刻,避開這個話題:“以後,你學聰明些,彆那麼倔強,好好練習體術。”
少跟我似的,完全沒有這種天賦,遇到危險隻能依靠智力加成。
他還想再問些什麼,不等說出口女孩子忽然鬆手下蹲,原來已經到了自家門外。
“小傑?你怎麼了!”
在花園裡整理蔬菜的夏油太太看到兒子被背回來,驚詫之下甚至忘了拉開柵欄。她撲在欄杆上呼喚男孩,森由紀掛著笑意解釋:“夏油太太,夏油傑真得多鍛煉一下嘛,他居然貧血?哈哈哈哈哈!”
原來是貧血造成的眩暈嗎?看來已經沒什麼大事了,夏油太太放下心,打開柵欄走出去,伸手反複摩挲夏油傑的額頭:“怎麼樣了?要不要請假去醫院看看?”
“我……”想到森由紀剛才的忠告,男孩低頭:“不用,我很好。”
誤以為兒子是麵子上過不去,夏油太太跳過這個話題,熱情邀請好心的鄰居女孩進屋坐:“多謝你送我家小傑回來,進來喝點果汁吧?”
“謝謝啦,夏油太太。”由紀把兩隻大眼睛彎成弧線,拒絕了這份充滿感激之情的邀請:“我得回去幫忙呢,下次呀,您做的蕎麥麵真好吃,尤其搭配著天婦羅。”
“這樣啊,那你下次一定要來吃哦。”夏油太太內心當然更擔心兒子的健康,聽對方如此懂事的拒絕,馬上換了語氣:“今天實在是太感謝了。”
“再見啦,夏油太太。”她站在夕陽下,橘色在潔白的襯衣上染出一片暖光:“再見,夏油傑。”
“……”男孩還沒有從剛才那場詭異的遭遇中反應過來,呐呐點頭,向她揮揮手:“再見。”
明天還會見麵吧,到時候再問她好了。
告彆鄰居母子,由紀拉開柵欄走進由內務省提供的兩層獨戶——平靜悠閒的生活到此為止,接下來又會遇到什麼呢?森先生派人來送信,隻會告知決定,絕對不是詢問。那封措辭甜蜜油膩的家書背後不過提醒她照顧好母親,彆讓大愛麗絲因為受到驚嚇而壞了事。
——他也許還愛著維爾根特小姐,但他不愛我。
“今晚十二點見。”也就是說,行動的死線正在午夜時分,如果超出這個時間節點,森鷗外下達的命令又會是什麼?
短暫的低落後女孩揚起與平日一般無二的笑臉,推開玄關門:“椎名,晚飯好了嗎?我好餓!”
保鏢兼保姆兼看守端出一盤剛烤好的餅乾:“還要等會兒,先吃點甜食墊墊。”
“好——!”
長長的撒嬌聲又甜又軟,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椎名看著小姑娘拿起餅乾咬了一大口,這才轉身走回廚房。
最近森鷗外傳來的情報沒有一條能用得上,上麵擔心他做出魚死網破之事,特彆下令加強針對維爾根特母女的監控,所以她在給餅乾配餐的飲料裡額外添加了些許鎮定藥物。
萬一portmafia真敢將手伸進這片社區,必須確保森由紀和她的母親死在這棟房子裡不得離開。在睡夢中安詳離去,是她能為這孩子做的最後一件事。
——如果森鷗外還有人性,那就隻當是讓維爾根特母女睡得踏實些。
森由紀坐在餐桌旁吃餅乾,手邊是連同餅乾一塊被端來的牛奶。她確實有就著牛奶啃餅乾的習慣,女孩端起玻璃杯,像是欣賞花紋一樣停頓,遲遲不往嘴邊送。
躲在廚房裡的中年女人忍不住握緊拳頭,生怕弄出能引起她聯想的動靜。
“椎名,你說……”由紀看了一會兒,用一種奇異的語調和躲在廚房裡偷窺的保鏢兼保姆兼看守閒聊:“我父親,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椎名心頭一顫,菜刀在案板上劃出粗啞聲響。為了掩飾這份失態,她故意大聲驚呼:“啊,彩椒裡怎麼會有蟲?”
“明天去問問老板就是咯。”女孩接了一句:“你沒傷到手吧?”
隻是突發奇想隨意聊天……椎名鬆了口氣:“嗯,明天去問。”
不等這口氣徹底落進肚子裡,小姑娘緊接著重複了一遍最開始的問題:“我父親,森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你知道嗎?”
之前她沒有問過類似問題,就像從來都不對缺失的父親感到好奇。
結合這孩子過去十一年總被鄰裡各種以“雜種”辱罵的人生,她會怨恨造成這一切的父親進而不願提起似乎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