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半年前自殺未遂, 首領的侍從以及唯一的遺囑見證人,哦?”
情報部門內調來的資料上,關於太宰治的內容隻有短短兩三行。出身來曆,過往經曆, 一概皆無。隻在頁麵底端有段鉛筆留下的小字——其人喜食海鮮(蟹類)和蘋果, 究其口音, 疑似來自北海道地區。
字跡娟秀卻有力, 一看就是常年刀劍不離左右的人所寫。不太習慣書寫象形文字的森由紀用手指順著比劃摸來摸去,轉頭詢問跟在身邊的保鏢:“織田,你知道尾崎紅葉吧,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先前刻意避開她和蘭堂的選擇,一是為了避嫌二是為了自保。眼下森鷗外首領寶座兩旁的荊棘即將除儘,隻要惡意不從便宜爹處而來, port mafia內部就沒有人能夠威脅到“大小姐”——隻要那個男人還有需要女兒的一天,他就必須善待另做他養的大愛麗絲。
所以說,這個時候再去接近父親倚重的合作夥伴,就比之前安全的多。
關於蘭堂的真實過往情報森由紀已通過德納爾神父向德那第傭兵團下了懸賞,至於尾崎紅葉……她在國際上還沒有什麼名聲, 目前隻能從port mafia內部了解。
“尾崎小姐嗎?嗯……”織田作之助皺眉, 抬頭,苦思冥想:“我隻知道她曾與過去的情報乾部私奔過, 失敗了。兩人被老首領抓回來,那位乾部被當場處死,尾崎小姐也吃了很多苦頭,後來才慢慢熬成新一任情報乾部。”
“……”女孩抱著胳膊挑眉:“原來如此?”
“我明白了。”
跌落穀底還能隱忍著重新崛起, 臥薪嘗膽直至大仇得報, 所以森鷗外才會如此重視一個年輕女人。
她確實有被高看的價值。
女孩子笑著低下頭輕聲自言自語:“從來就沒有順遂的人生。”
“您說什麼?”紅發少年投來迷迷糊糊的目光, 他的上司深吸一口氣:“沒什麼,你這樣就挺好的,織田。”
“啊?”他更加迷惑,女孩扔開資料,側頭看著他打商量:“你說我要是去追求紅葉小姐,成功的概率能有多少?”
“……”
話題的跳躍度是不是有點大?織田作之助認真思考了一會兒:“不太看好,尾崎小姐沒有表現出過對同性的興趣。”
“這樣啊,那就得換一種策略了。”
尾崎紅葉必然是個極其重視感情的人,既然不能發展成戀愛關係,倒也不是不可以試試其他角色。雖然出發點略顯功利,但這不是重點。森由紀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勝任“友人”這種泛用度極廣的稱呼。
在過去貧乏的十一年裡,除德納爾神父以外沒有人教導過這個孩子該如何與他人正常來往。小愛麗絲·維爾根特展開行動的一切根源都帶著極其鮮明的“利己”思維——加入傭兵團是為了求生,販賣情報是為了攢錢離開克洛斯特街不再被眾人指著腦袋罵“雜種”,參加咖啡夫人的“party”目的在於收集情報順便搞事以獲得“畢業單乾”的允許。
就連其後在島國內務省監視下刻意表現出普通孩子氣的一麵,也不過是為了迷惑對手進而隱藏自己,借以削弱被監控的力度——她是最強傭兵團中年齡最小的成員,卻從來都不是短板,體術暫且不論,槍法不可能不準。
此外,她還是個優秀的舞台劇演員。就算沒怎麼接觸過真摯溫暖的情感,也能演得七七八八。
很想得到啊……那種熱烈得能將人灼傷的“愛”。
織田作之助去送了趟文件,回頭就見上司舉著兩條風格迥異的裙子站在更衣鏡前反複比劃:“見到尾崎小姐了嗎?她會比較喜歡哪種?”
“額,您還沒有放棄?”
他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現在的年輕女孩,都這麼勇敢奔放了嗎?
“你在說什麼啊織田?我馬上就要去見距離成為莫逆之交隻差相識的摯友了,不認真點怎麼能行!”她頭也不回的埋怨,把兩條裙子又比了一遍:“既然尾崎小姐喜歡男性,那就隻能勉為其難參考參考你的意見了。”
“……”紅發少年被堵得半晌說不出話,最後指了指紅色:“尾崎小姐喜穿紅色。”
“乾得漂亮織田!”
森由紀拿起手機向他的工資卡轉了筆錢——就是之前孔時雨給的那筆“雇傭金”。掮客還以為那隻是大小姐心血來潮的小任性,實際上她卻是認真在為部下討要福利。
織田作之助聽到手機發出的聲音,打開一看:“……”
五百萬?
一句話?
“紅色可愛風比較合適,但不能太甜,要能讓人產生共鳴。尾崎小姐或許不會再有戀人,但是乾我們這一行的很流行帶徒弟或是收養孤兒以防將來。她會優先傾向與自己有相似經曆的孩子,我是說淒慘程度。”
為了對得起這筆福利,織田先生努力得快要突破人設了。
“但是我不得不提醒您,大小姐。”
總是一副沒睡醒模樣的家夥無比清醒的給出忠告:“帶有目的性的開始或許無關緊要,但人與人之間並非簡單相加的線性關聯。您必須持續投入,認真經營,哪怕最終成功成為被認定的摯友,也不能懈怠,不能懶惰,不能就此放棄用心。”
“那將會是件持續一生的麻煩事,也許能獲利,當然更有可能賠本。”
好歹他也比森由紀多了那麼些年的閱曆,殺手生涯中學會的東西很少,友人的重要性恰好是其中之一。
“……”
鏡子裡出現了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歡快的、狡黠的、古怪的、惡意的……種種笑容一概褪去,隻留下不知該如何調動肌肉的女孩:“那我該怎麼辦呢?我不知道。”
如果是織田以外的人說出這種話,大約這會兒已經躺在地上成為一具屍體。這個誠懇木訥的男人腦子裡根本就沒長“權術”那根弦。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正經的告訴她該怎樣正向持續經營這些,私人的情感。貝爾西歌舞劇團的舞姬們向來貨銀兩訖買賣公平,至於德那第傭兵團和維爾根特家裡……算了,還是彆說了。
“我也不太清楚,您可以先試試,覺得不行回頭再商量?”
在這方麵織田作之助同樣是個新手,他甚至聽不懂彆人嘴裡的隱喻和引申!
“就知道你也沒什麼好辦法。”
森由紀抬手在臉上揉啊揉,揉出個小可憐哭泣臉,馬上嫌棄的將這幅表情揉掉:“醜死了,有什麼大不了的。要是她不喜歡我,那,那我也就不要再喜歡她啦!”
然後她提著紅裙子進了更衣室,沒多久走出來,把散開的長發編成辮子拖著:“走,先去找太宰治,完成抄家任務後拿資料回來交給尾崎小姐。看在工作的份兒上,就算處不出交情也不會被趕出情報部辦公室。”
這不還是在意得要死嗎?連去和人家見麵都非得找個理由再做個計劃……
“是。”
紅發青年垂頭喪氣的跟在她身後。
要是森先生知道唯一的親生女兒放話要去追求一位比自己大上好幾歲的同性乾部……他這個保鏢大概會被遷怒到扣光這輩子的工資吧。
治療室。
“啊……嘎?”
木質門板彈開砸在牆壁上,被人毫無預兆的從外麵向內大力推開。站在三角高凳上企圖用繃帶吊死自己的黑發少年發出類似鴨子被踩扁的奇怪聲音。
走進來的人是個紅裙少女,身材高挑氣質優雅,黑發辮成辮子拖著,明亮的紫眼睛熠熠生輝。她站在門口向治療室內環顧一周,目光停在繃帶連接的上吊繩上數秒,然後走到森鷗外平日裡最喜歡坐的椅子旁坐下:“抱歉,打擾了,請繼續。”
於是眼神散亂的少年將注意力重新移回好不容易才攢出來的繩索上,結結實實把腦袋伸進去……餘光瞄見那女孩興致勃勃抬頭欣賞,絲毫沒有任何與驚恐或是其他負麵相關的情緒。
她仿佛在看一場尚算值得花費些許精力的表演,而不是幸災樂禍圍觀大活人自殺——就差沒舉起手歡呼“快點踢凳子”,或是“再來個後空翻”。
“……”
猶豫片刻,太宰治決定無視這個變數。
看她的五官就知道是誰了,森先生把自己的女兒派過來,他都懶得猜他想乾嘛。
腳下用力一踢,高腳凳傾倒,少年直挺挺掛在半空中來回搖擺。
森由紀一點也不著急。
她才不在乎森鷗外從外麵弄回來的孩子是死是活呢,活著就按照命令帶上做任務,死了更好,省得麻煩。反正他是自殺,又不是她動手殺的,連偽證都不必做。
那些上趕著想給她當爹的蠢貨們嘴裡沒少提起過這家夥,左右不過是“養子威脅論”、“性彆威脅論”……等等等等。拜托,都什麼年代了,這裡是port mafia不是什麼深宅大院,能從嘴裡說出這些堪稱封建糟粕之精華的言論,想必被淘汰掉也不可惜。不過他們的車軲轆話倒也不是效果全無,成功讓森由紀在見到太宰治之前就對此人好感全無。
我一個親生的都得不到“愛”,你這個撿回來的就更彆想了。
想死還不容易,加油啊你!
至於說新首領剛鏟除掉異己,遺囑見證人就死了這種事會不會帶來麻煩?有麻煩那也是便宜爹的麻煩,他敢用這麼個自殺癖患者旁觀先代去世現場,不可能沒有考慮過這方麵內容。
眼看黑發少年肢體開始不協調的抽搐,繃帶接頭處終因無法繼續承重而斷裂開來,他就這麼毫無緩衝的“啪嘰”摔躺在硬木地板上。
“唉……好痛。”
他歎了口氣,失望至極。
森由紀也很失望,居然這樣都沒死成,得有多倒黴!?
“說老實話,投繯自儘這種死法,死後樣子挺難看的。”她換了個坐姿,對這場失敗的演出非常不滿意:“屍體會尿褲子,還會脫糞。嘖,運氣糟糕的人甚至會因為頸椎斷裂而身首兩處,就像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