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橫濱港並未因為休息日而變得冷清,在全國都陷入蕭條的情況下地區經濟居然奇跡般起死回生,重新找回工作機會的人們爆發出遠超從前的熱情。貨物由駁船從遠洋巨輪上成集裝箱的運至岸邊,井然有序的貨車立刻接上隊伍將打算流入市場的商品運走。當然,雖然這裡並非客運碼頭,偶爾也會有人搭乘貨輪的便利。
一大早中原中也就等在岸邊翹首以盼,等到太陽貼近西邊的海岸線,最後一班駁船上才走下兩個人。
黑發那個孤僻沉默,夏天也要穿的比旁人厚實些;另外一個提著旅行箱,笑起來神采飛揚。不是蘭波和魏爾倫又會是誰?
聽聞橫濱局勢逐漸穩定,弟弟也已經知道了那些陳年往事,他們第一時間整理行裝聯係船隻返回遠東地區。再次踏上橫濱的土地,兩人徑直看到停留在碼頭上的突兀轎車,車門上靠著的青年戾氣全無,臉上掛著淺笑,鈷藍色眼睛閃閃發光。
“……兄、兄長!”他略帶幾分赧意的摸著帽子向來人打招呼,蘭波總是憂鬱的臉上露出笑容,魏爾倫則快步走上來,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哈!為了等你這句兄長,可叫我等了好幾年!”
“嗯,之前的事,我很抱歉……”不等中原中也把話說完,蘭波和魏爾倫極有默契的同時搖頭:“那並不怪你,一是情報有誤,二則立場相對。”
他們就像森由紀描述的一樣,把屬於家人的寬容體諒展現得淋漓儘致。
中原中也撓撓頭發,憨笑了兩聲拉開車門:“走吧,由紀,啊……BOSS在本部等候,還有個倒黴家夥。”
從他的語氣能聽出來那是個讓人氣悶卻又無可奈何的人,蘭波直接想到某個提著流浪貓上門、假裝淋了雨的少年。
“我大概知道會是誰了,他們兩個還沒散夥嗎?半年了還沒散那估計是不會散了。”
中原中也:“……”
“哦?這裡有一袋梨,是中也你買的嗎?”魏爾倫大大咧咧解開袋子拿出淡黃色水果咬了一口:“好吃!”
“BOSS讓我準備的,說是船上物資緊張,回到陸地總要吃點喜歡的東西。”
他們之前從未用如此輕鬆溫和的語氣交談過,中原中也發現自己與魏爾倫異常合得來。兩人都是直爽肆意的脾氣,連異能也一樣,果然就是親生的兄弟。
橘發青年忐忑了一上午的心終於放下,調轉車頭,高高興興朝本部駛去。說笑間轎車抄近道駛入PortMafia本部停車場,首領站在台階上等待:“歡迎回來,蘭波先生,魏爾倫先生。”
見到“死而複生”的兩人,守衛們大驚失色,已經承認首領的其他老乾部錯愕之後不得不苦笑著接受事實——她已經徹底站穩腳跟並將組織改造成想要的模樣,除了尚在拉扯中的內務省,如今橫濱還有誰能忤逆她的意誌?
尾崎紅葉舉起袖子捂在麵前,幾分鐘後才緩緩放下,帶著憂鬱的笑容仿佛錯覺,很快重新恢複如常。
由紀那孩子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成長為了不得了的首領,PortMafia也變得越來越適合人類生存,甚至偶爾會讓自己有種被陽光照射的錯覺……所以,鷗外大人是真的入土了吧。
“BOSS,南美洲那邊隨時可以派人過去建立新聚點,本地幫派內鬥時我們趁機攫取了不少利益,包括一個非常漂亮的天然深水海灣。”蘭波走到與森由紀平視的位置,單手撫胸彎腰致意。少女向他伸出手:“感謝您的付出。”
夕陽營造出油畫般的橘黃色質感,高大男人在女孩麵前低下頭顱。
“海底和沿岸我都已經鏟平了,隨便灌點水泥就能投入使用。”普通工人數十年的工期,放在魏爾倫麵前大概也就開個大,十分鐘完工。他啃著手裡的梨,隨意揮揮:“報告能明天再做不能?”
他急著找個地方和弟弟敘舊,看上去格外急躁。
森由紀失笑:“文件傳給我看就行,你們先回去休息。中原乾部,你可以提前下班了。”
金發青年大笑,一邊攬著中也一邊攬著蘭波,拽著這兩個人就往停車處跑,不管心裡藏了多少事,此刻所有站在現場的人都忍不住被他的笑聲感染,跟著一塊無奈搖頭。
“好了,就這樣吧,辛苦大家隨我出來迎接我們最後一位乾部。明天上午召開第二次五大乾部會議,在此之前無論誰有任何疑惑都可以去辦公室找我談話,另外……甚爾先生,跟我來一下。”
各部門都逐漸找到了合適的執行人,工作強度比一開始降低太多,森由紀這才終於抽出手關注細節:“關於博1彩以及風俗業,有些地方需要您說明。”
這明顯是生意出了問題要尋人晦氣的節奏。事不關己,其他乾部紛紛轉身離去,禪院甚爾走在首領身後,跟著她進了辦公室:“我覺得,我處理那個老千的手段沒問題?”
“啊,不是你差點把賭場輸給彆人的小問題,我要說其他事。”
前幾天有位顧客在PortMafia經營的賭場裡大殺特殺……當然,麵對彆人他或許需要使用些“技巧”,但是遇上賭場負責人,有運氣就足夠了。所以禪院先生就差點把自己手底下管理的產業輸出去,還是技術人員回放監1控時發現端倪及時出手,這才避免了之後一係列麻煩。
至於那位膽子特彆大說話還很囂張的顧客,自然是好好品嘗了一頓“天與暴君”的拳頭,沒打死他算禪院甚爾在給老婆積德。
發生了這樣的事,首領不可能不聞不問。隻要她不打算換掉這個乾部,適當表明態度才是正確的處理方式。
“有人因為會社倒台而失業,有人因為能力不濟而失業,還有人因為其他原因……總之像您這樣的,我還真是頭一回見識。”
走到書架旁,森由紀看了眼被雙胞胎帶著玩的小惠,對他的爸爸怨念深重:“今後您跟著LUCYDOG下注彆讓他們做的太過分就行了,完全沒必要親自上手。”
這都什麼破運氣,簡直了。
“啊……我知道了,還有什麼?”禪院甚爾拿小指掏掏耳朵眼,滿臉老油條的敷衍。
森由紀眯起眼睛:“再有下次我就把這件事告訴你太太。”
“……不用這樣吧?不然我把惠抵押給你?他還蠻值錢的。”禪院甚爾立刻支棱起來:“行了行了,以後絕對不這麼玩兒了。”
真希真依隔了老遠怒瞪這個全家最不靠譜的家夥,深深為小侄子的未來感到擔憂。坐在小桌子旁寫作業的禪院惠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拿起橡皮把剛剛畫出格子的線條擦掉。
“下不為例!”森由紀從桌子上又拿起一份資料扔給他:“給你一個月時間,把這件事做完。”
禪院甚爾垂頭喪氣接來一看:“……”
《風俗業外聘員工登記表》
“不是,你要覺得不合適,直接取締了不就行了?就跟藥品和人口買賣一樣。”渾身上下散發著頭牌氣息的禪院先生語氣裡蘊含著一百八十個不滿:“說不定還能得個道德模範的獎章,嗬。”
“你開什麼玩笑呢,道德模範?PortMafia首領?”森由紀衝他直翻白眼:“被騙進去的,被賣進去的,還有自願進去的,隻要進去那裡,這輩子基本上就很難洗乾淨上岸了。”
“我不可能取締風俗業,因為這個國家整體的氛圍就是一部分人不把另一部分人當人看,人人都將自己物化以求賣個好價錢。那些被騙和被賣進去的,洗白後酌情考慮遣散或者安排進娛樂事務所;自願進去的登記姓名,購買醫療和生命保險,體檢,就這樣。”
失業潮下最艱難的便是被整個社會壓在最底層的那些——老人、女人、殘障人士、肢體健全但失去勞動能力的人。法律條款曖昧不清又不保護弱者,作為一個社會組織,PortMafia在這方麵也不是萬能的。如今橫濱絕大多數勞動力都能找到養活自己的工作,剩下這些瀕臨絕境的弱勢群體,哪怕是低賤的工作也要給他們留下最後的機會。
先能活著再說吧。
“既然是老板的要求,反正我無所謂。”禪院甚爾明白她的意思,這場金融海嘯引發的危機之下,無數無以為繼的女人選擇投身風俗業。
這不是一個人就能改變的現狀:所有企業招聘都永遠首選考慮年輕男性,負擔著生育重任的女性被視為劣等勞動力,被問到的總是“結婚了嗎”“有孩子了嗎”。未婚女性被質疑會不會因為戀愛與婚姻影響工作,未育的女性同樣被質疑會不會因為生育而半途離崗。或者有已婚已育仍舊廣泛參與社會勞動的女性,但她們又會因為年齡而遭遇歧視。
總結起來就是年輕的學曆太低,學曆高的年齡太大,沒結婚的不穩定,結婚了的不專心。無論如何,總能找到理由拒絕給予女性工作機會。
進入紅燈區並非她們自甘墮落,實在是迫不得已。所以就算明知這裡藏汙納垢腐朽惡臭,森由紀也不會像取締藥品與人口1交易那樣果斷取締風俗業。她自己幼年時就經曆過那種絕望,深知壞選擇也比沒有選擇要強。
總歸是個庇護所。
“禪院先生,您是在PortMafia任職,不是森會社。所以隻要敢在賭場酒吧夜總會鬨事的家夥,大可以打死不論。用不著您埋,打電話讓撿屍小隊過去處理,包君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