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濱。
偏僻教堂外的花壇旁站著個外國人,樣子看上去很年輕卻披著厚實的鬥篷還戴了頂毛茸茸的哥薩克帽。島國的冬天,某些異常堅強的女孩子甚至敢光腿穿短裙,相比之下顯得他從頭到腳包括微彎的脊背都透出一股孱弱味道。
青年站在能曬到太陽的空地上,仰頭側耳安靜傾聽教堂裡傳來的歌聲——那是附近社區的信徒們在參加活動,照著最流行的樂曲譜子唱讚美詩。陽光似乎從他白皙到幾乎透明的臉上穿透過去,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安靜又虔誠的仰望著教堂鐘樓上鑲嵌的彩色玻璃。
“願世間再無痛苦,願所有人平安喜樂。”
他的聲音很輕,仿佛蝴蝶翅膀彈在花瓣上:“……”
歌聲停止的時刻,不遠處傳來爆炸聲。教堂裡的信徒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仍舊如同往日一樣結束禮拜準備回家。門外空地上的青年低頭笑著那些被家人帶來玩耍的孩童,當孩子們懷揣著好奇跑過他身邊時,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紫色外皮的巧克力糖果:“跑遠些玩吧。”
“先生,您是個外國人嗎?”得到糖果的小男孩不但沒有聽話離開,反而大膽湊得更近,烏油油的黑眼睛天真又單純。
費奧多爾溫柔微笑:“是的,我來自俄羅斯。”
“哇!”小孩子把嘴巴張成圓圓的形狀:“好厲害啊!”
完全無法理解這裡麵的邏輯,他從口袋裡多掏了顆糖塞過去:“快去找你的家人,四處亂跑的幼崽會回不了家。”
孩子之所以是孩子,絕大部分原因在於他們擁有可愛外表的同時隻會去聽自己想聽的話。男孩收了糖,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您的眼睛是紫色的!太神奇了!”
無論來自俄羅斯還是紫色眼睛,費奧多爾都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橫濱本地難道沒有紫眼睛的人嗎?當然有,還是德產的呢。
“好吧,那就祝你今天過得愉快。”他像是被纏得無可奈何那樣舉起手擺擺,拂開披風轉身離去。遠處警笛聲嗚哇嗚哇傳來,一個黑色頭發嘴角帶疤的魁梧男人出現在教堂外。他像是在找什麼人似的朝四周看了一大圈,吃掉一顆糖的孩子湊過來想試試能不能得到今天第三份額外甜食:“您好,您也會給我們糖吃嗎?”
“……”又一次撲了個空的伏黑甚爾本想拔腿就走,聽到這個“也”字他就知道今天大約可以收工了:“剛才有人給你糖吃?是不是個瘦巴巴風一吹就會倒的俄國佬?”
“您說那位紫眼睛的俄羅斯先生?他的白帽子真有趣,毛茸茸的!”小孩子伸出手,高高興興等著。
禪院甚爾身上哪有糖,他兒子正在換牙期,可持續的說話漏風,於是被結衣嚴令任何人不能隨意投喂。作為資深老婆奴,禪院先生當然聽話的杜絕掉了一切能被惠看到的糖果,他自己更不會把錢花在這玩意兒上。
所以這位膽子特彆大的小朋友今天注定要失望,男人咧嘴一笑,不但沒有如他所願的贈送糖果,反倒將他手裡另一顆沒舍得吃的給拿走了。
男孩一愣,眼淚迅速溢滿眼眶,堪比防空警報的嚎哭響徹天際,禪院甚爾聳肩:“這件事告訴你,不要相信任何陌生人,小崽子。”
他轉身走向通往教堂背後的小路,打算象征性搜尋幾分鐘就放棄。走了沒有十步,背後傳來警用槍械上膛聲,以及警察緊張的喊話:“轉過來!站在原地不許動!放下武器雙手抱在頭上,蹲下,否則就開槍了!”
“……”這也算是種新奇體驗了,禪院甚爾舉起手:“我到底該轉身還是站著不動?”
小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到警察神兵天降抓住了“壞人”,立刻拖著鼻涕指認:“剛才那人搶了我的糖!”
警察:“……”
不,孩子,那完全是另一件事。
連小孩子的糖果都不放過固然可惡,但也從另一個側麵說明此人與不遠處發生的爆炸案關聯不大。時間太近了,他不可能這麼快就從爆炸地點跑來這裡“搶劫”。
然而為了保護孩子脆弱的善惡觀,他們還是勒令那男人往警局走一趟。
禪院甚爾:“……”
最近沒賭,壞運氣全攢一塊了。
警察原計劃是將這個無恥的大人帶去警局,簡單訓誡幾句就放他走,不料到了最近的派出所還沒坐下,禪院先生又被另一個來喝茶敘舊的熟客給認了出來。
“禪!禪院先生……”那人不是不知道在這裡得收著點聲音,可惜過於做賊心虛的表情出賣了他。警察被他躲閃的視線引起注意,分開審訊了沒三分鐘那邊就稀裡嘩啦什麼都說了。
嗯,綜合一下,PortMafia乾部當街搶劫小朋友的巧克力糖果。
——橫濱的警察都怕這事兒被其他同僚們知道,一定會成為業界笑柄的吧。莫名其妙覺得會跟著這家夥一塊丟臉,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扭斷彆人腦袋也沒被抓過馬腳的天與暴君因為一塊巧克力糖進了局子,這消息傳到俄羅斯時森由紀看著手機無語良久。
這麼蠢萌的部下居然是我的?
“禪院家需要的不是職業經理人,他們需要一整套智商檢測全家桶。”她合上手機,語氣惆悵。五條悟火速強勢圍觀,笑道缺氧後又隨手拍了張麵前的雪景發送到班級群。
夏油傑和家入硝子都知道他偷跑去俄羅斯瀟灑了,隻有夜蛾正道和五條家被蒙在鼓裡——這家夥跟家裡說新年要留在學校誰都彆去煩他,又跟學校說提前離校返家閉關鑽研反轉術式,反正總有甩鍋的地方。
家入硝子發來一列手信清單,頭一個便是鼎鼎大名的伏特加,其餘巧克力糖果若乾。夏油傑沒說什麼,簡單叮囑了一句注意安全就潛入水底,不管好友再怎麼轟炸也不出聲。
為了氣他,五條悟養成了隨手拍照打卡的習慣。教堂、廣場、舊日皇宮,在風雪中彆有一番風采。
“拍好了?今天沒法繼續行動了,晚上有場暴風雪,先去據點。”
她當初直接租了棟彆墅作為辦公地點,三層全是房間,不愁沒地方住。說著森由紀抬手攔了輛出租車報上地址,司機冷著臉默默點頭,等客人坐穩後一腳將油門踩到底,撞飛左邊路障的同時揚起一層雪霧。
五條悟感受了一下這個速度,咂咂嘴:“你該不會是在俄羅斯學的開車吧!”
“開車還需要學?”森由紀斜了他一眼:“不過這裡空地夠多,確實適合初學者練手。你要學嗎?想學等明天雪停了清理場地。”
所以她那堪稱瘋狂的玩命技術也真是在這兒練出來的。
“那就試試唄,你在這兒有車?”車身橫著旋轉、漂移通過U形彎,司機臉上一派輕鬆淡然,就差嘴上再叼根煙。五條同學從後視鏡裡看到其他車也是這麼乾的,躍躍欲試的表情越來越明顯。
一小時後他們來到PortMafia駐俄羅斯分部的據點,等待已久的工作人員立刻上前替首領結賬送走出租車。
“BOSS,符拉迪沃斯托克那邊的合同昨天就都傳到了。”工作人員將厚厚一遝文件送進充作辦公室的書房,森由紀抱著熱可可呼出一口白氣:“明天早上再看,調量公車給我暫用。”
俄羅斯的冬天實在是太可怕了,不僅僅生理上難以忍受,嚴寒與風雪也會給心理帶來更多壓力。麵對大自然的力量,人類渺小得不值一提。
工作人員放下合同,退出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去提高燃氣采暖器預設的溫度。BOSS一整個人縮在毛茸茸的獺兔毛領子裡縮成小小一團,鼻尖都被凍紅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稚嫩了不少。這麼冷的天氣讓個小姑娘不遠萬裡深入西伯利亞跑這麼大一圈,大家都有點過意不去。
“呼……”喝光熱可可她才覺得好了點,四周溫度顯著提高,脫掉外套森由紀先給橫濱打了個電話:“麻煩廣津先生去把禪院甚爾從警局領出來,告訴他,我不會忘記給他帶點糖果回去,以後彆再搶路邊小孩。”
該多謝費奧多爾不殺之恩麼?這種社會性死亡也真是……足夠犀利。
然後她看了眼坐在對麵自娛自樂的五條悟:“你要不要洗個熱水澡再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好吃的?我還得打幾個電話,留在這裡怪無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