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會,森先生,我倒是真沒有想到能在這裡見到您。”
愛麗絲居然手下留情了,“女巫”終究保留著人性,她大可以不保留這些弱點,或許也不必承擔第二次痛苦。
森鷗外將大愛麗絲擋在身後,長長的金發纏在他身上,她躲在那裡露出一隻眼睛看著虛空:“林太郎,這裡有好多怪物,我害怕。”
“親愛的,我在這裡陪著你。”如果放在從前,他還真不怎麼擔心,無論如何也是從戰場上走下來的人,加上異能生命體的配合至少能從容逃離。但是現在,肺部被毒素破壞讓他失去還手的能力,身體素質較之以往也出現大幅度下滑。
他現在就是個柔柔弱弱的純召喚師。
陀思妥耶夫斯基笑著從衣袋裡摸出從黑市弄來的槍瞄準森鷗外和他背後的女人,異能生命體閃現到來襲者背後,很快又被叫了回去——大愛麗絲尖叫著撞翻了森鷗外,兩人方才站立的位置上憑空多了塊腐蝕出來的缺口。
“再見了,PortMafia的先代首領……”
青年扣動扳機。
看不見的敵人封鎖了躲避的空間,異能生命體也被牽製住,槍聲響起時森鷗外覺得自己總算能夠抬頭挺胸去另一個世界見嶽母大人了。打從一開始維爾根特太太就看不上他這個外國女婿,故意把他鎖在門外,摔摔打打陰陽怪氣都是當年的家常便飯。今天這個沒用的男人終於支棱了一回,認真保護了她的女兒,想必老太太也該放下成見。
大愛麗絲跪坐在地上,混沌的大腦裡反反複複都是鮮紅血色與丈夫倒在懷裡的畫麵。
她是寧可他死在自己身邊也不願放他離開的,真到了這麼一天,那股催逼得她喪失理智的痛苦再次席卷而來。
躲在暗處通過咒靈偷1窺的羂索露出勝券在握的表情:隻要將這一幕畫麵傳遞到森由紀手上,她一定會追著這個外國異能力者不死不休,五條悟的注意力也會因她而轉移,少了六眼的俯視,才好在星漿體身上做些手腳。
上一次附身失敗他也不是沒有反思過,既然PortMafia首領是顆不好捏的柿子,倒也不是不能把目標轉移到六眼身邊的其他人頭上。比如五條悟的好友、同為特級咒術師的夏油傑,就是個不錯的素材。按照狩獵的難易程度講,他確實屬於不太好下手的類型,但就適用麵而言,或許比森由紀還要更加方便。
咒靈操縱,就算是放在咒術世家裡也足以令人側目,那小子居然還是個對咒術世界理解不深的愣頭青,真是太棒了。
在這裡除掉森由紀的父母讓她拉走五條悟的視線,再趁機逼迫夏油傑落單。羂索將跳板目標放在了宗教管理科長官,曾讓他陷入尷尬境地的相澤謙吉身上。拿到那個男人的身體就可以通過他手裡的權力布置許多有趣的小遊戲,就像森由紀做得那樣,誰會想到PortMafia首領身上還有內務省潛入搜查官的馬甲呢?
他隻需要躲在暗中不斷推波助瀾,夏油傑那樣的年輕人很容易就會落入陷阱。等他自己做出不容於咒術師隊列的事,再往後就比較好安排了。能殺死夏油傑的人隻有五條悟,後者又多半下不了狠心破壞昔日好友的屍體,撿漏什麼的,羂索覺得很好。
“不要再掙紮了。”
附身於內務省文員身體裡的古老咒術師確認那個金發女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放心的指揮咒靈一擁而上——場麵務必慘烈些,一定要給森由紀留個“深刻”印象。
大愛麗絲抱著倒在自己腿上的森先生,兀自沉浸在毫無由來的幻想之中。那裡她仿佛還生活在家鄉,深邃悠遠的藍色天空下有著鬱鬱蔥蔥的森林與蜿蜒寬闊的河流。異國英俊的年輕人走過她的窗邊,留下繾惓愛語和纏綿的眼神。對麵老教堂裡的鐘聲會為了她的愛情敲響,那是來自天國的祝福。
他會不顧一切留在她身邊,她也會回報給他所有忠誠與愛戀。也許一開始會有段拮據的生活,但他很快就會得到重用,然後他們迎來了第一個孩子。
他們似乎是有孩子的,像他那樣黑頭發紫眼睛,五官最好和她一模一樣,要走出去輕易就能被認出父母。第一個是女孩就再好不過了,他喜歡女兒,第二個得是男孩,這樣孩子們可以相互作伴,他們也不會被孩子奪走全部注意。
犬牙交錯的利齒與長大的血口近在咫尺,她仿佛聽見孩子圍繞在膝邊歡笑的聲音,還有愛人溫柔的話語:“親愛的,我愛你。”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不見咒靈的存在,也不打算留在這兒研究不同體係下的力量類型,一槍放倒森鷗外後他憐憫的俯視著仿佛沉入酣眠的女人:“願上帝保佑您,美麗的夫人。”
小愛麗絲和她的母親實在是太像了,像到會讓他誤以為這就是她十幾年後的模樣。然而那並不可能,女巫小姐比這位脆弱的女士要堅韌多了,她可不會乖乖坐著等待死亡降臨。
這麼想著,他再次扣動扳機。長時間舉起手臂讓他的準度出了點問題,子彈打偏了,大愛麗絲被疼痛喚醒,癡癡捂住被打傷的手臂。大顆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汩汩流下,女人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那樣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咒靈可不會因為目標哭泣而放棄,形容猙獰的它們再次衝上來。與此同時孤兒院大門被人撞倒在地,加裝了防彈鋼板和玻璃的轎車如同被激怒的犀牛般橫衝直撞,陀思妥耶夫斯基躲閃不及擦著車身飛出去,坐在車裡的駕駛員看也不看失敗者,繼續開足馬力撞向慟哭不已的金發女人。
她的目標是那些隻能通過特殊眼鏡才能看見的怪物。
森由紀的手很穩,一點也看不出正將油門踩到底撞向親生母親。極度理智往往意味著極度瘋狂,既然無論如何都趕不上救她,至少不能讓她成為那些怪物口中的食物。
咒靈的利齒即將在大愛麗絲頸項間合攏,一雙枯瘦青灰,遍布黑色不詳斑塊的手猛然出現。那雙手抓住了咒靈,硬是掰斷那些比短刀還要鋒利的牙,進而炸著青筋將企圖吃掉女兒的怪物撕成碎片。
“媽媽?”
大愛麗絲還在哭,她看到了那雙沾滿汙穢卻轉回來溫柔撫慰自己的手,不由抱緊氣息極其微弱的森先生:“媽媽。”
森由紀及時踩下刹車,車頭振翅欲飛的天使距離大愛麗絲不到五公分。那雙手翻掌便將車身掀開,要不是嚴格按照駕駛要求係緊安全帶,她大約會從窗戶裡甩出去。女孩解開束縛著自己的帶子,推開車門爬出去衝向重新聚集起來撕向母親的怪物,然後毫無懸念重重挨了一下被打飛。
隻有這樣才能借助力量解決掉這些怪物。
附著在寶石項鏈上的詛咒立即發揮作用,被六眼詛咒的普通人成功將這份詛咒傳遞給操縱咒靈的幕後黑手。羂索尚未反應過來本體就被海量龐雜信息衝刷到宕機,失去控製的身體軟綿綿倒伏在地,黑血從五官緩緩滲出,逐漸滲入身下的地板縫。
被他操縱著攻擊的咒靈停滯在空中,擁抱著大愛麗絲的手迅速將它們全部撕爛,然後化作一片黑霧,在吹過這片廢墟的寒風中消散殆儘。
“啊……”大愛麗絲將視線從那雙手移到丈夫身上,很快又看向倒在不遠處捂著胸口吐血的黑發少女:“我的,孩子……”
那個同樣黑發紫眼的青年出現在小愛麗絲背後,他艱難解下披風蓋在她身上,溫柔的環抱著幾乎無法動彈的女孩,低頭貼著她的臉頰:“親愛的,晚安。”
【罪與罰】
密密麻麻的西裡爾字母放射出璀璨的光,就像節日裡綻放的煙火,小愛麗絲咬緊牙同時釋放【杯子】
冷峻的假名字符衝散枷鎖,陀思妥耶夫斯基被形成異能力奇點的斥力推開,他邊笑邊咳:“您真是位頑強的女士,這一局又是我輸了。”
兩敗俱傷,愛麗絲傷得更重,但眼下他也沒有更多力量繼續絞殺。
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如果不留下足夠逃逸的力氣……
“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麵目身形一概隱藏在黑色鬥篷裡的獄卒踩在斷了一半的廢墟上居高臨下觀察,鐵鏈抖動的嘩啦聲從鬥篷下傳出來,還有冷酷的問詢:“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還有PortMafia的首領……兩個首領。”
無法追蹤的視線掃過大愛麗絲懷裡那個中年男人,緊盯在距離不遠的目標身上。
這可真是個再糟糕不過的時間點,小愛麗絲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杯子】瘋狂運轉,儘一切可能加快治療受傷的身體。把費奧多爾扔進複仇者監獄是最好的結果,但要是自己跟著一塊進去那可就不好玩了。
鎖鏈聲越來越近,金屬特有的涼意終於貼在皮膚上。大愛麗絲推開一直抱在懷裡的丈夫,撲向被自己遺忘了許久的孩子:“你們要對我的女兒做什麼?”
她是在場所有人之中武力值最低的存在,除了用身體牢牢蓋住女兒拖延時間外什麼也做不了。
“夫人,請您讓開。”複仇者的手抬了起來,正待揮下蒼藍色光球砸在腳尖前。個頭不大的光球豁出一道幾乎看不見底的溝壑,漂浮在空中的年輕人身上穿著島國傳統服飾,汗水沿著發絲滴落,微微喘息就像是跨越千山萬水跑來那樣:“你們……是些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