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圍攏的舞台中間有張桌子,一個身穿浴衣光著腳的年輕女孩坐在上麵。她抬腿踩著桌沿,毫不在乎裙下風光大氅,脫下半邊袖子的浴衣垂掛著,露出被繃帶緊緊束縛出豐滿形狀的胸乳。老實說,這姑娘生得並不好看,粗眉大眼,亮點僅在於身上壓不住的勃勃生機,以及那股粗魯原始的野性。
“她在乾什麼?”夏油傑找了一圈,小心將視線留在那女孩蓬亂的頭發上,免得看到不該看的東西。雖然心裡已然清楚這是什麼地方,他仍舊保持著良好的教養。
對於生長於小康之家,實際上並沒有見過太多人間疾苦的大男孩來說,他從昨天開始到現在就一直處於受刺激的狀態。
森由紀倒是毫不吝嗇用目光讚賞著麵前的女孩子:“說得簡單點,異性摔角,她在等今天的客人。”
女孩不斷更換姿勢,大方展示著傲人的資本,充斥著汗臭與欲望味道的空氣越發燥熱。很快就有個手腳粗壯皮膚黝黑的男人走出人群,朝她比劃了個數字,女孩側頭想了下,同意了他的挑戰。
“算是一種表演吧,如果女孩子贏了,她就可以收下這個男人的挑戰金還不必給他睡。要是輸了的話,就隻能乖乖讓人白嫖。不過圍觀‘門票’也是收入的一部分,比起外麵那些,有技術的種類。”
女人輕輕解釋了一句,夏油傑懂了:“怪不得,我看她確實有幾分體術水準,所以才敢讓人挑戰?”
“不是挑戰,是賣點。”森由紀頭也不回的更正。
說話間就見站出來的男人將錢鈔壓在桌麵上,出手朝那女孩浴衣的領口抓去。
她矯健的從桌麵上翻開,在看客們一片噓聲中躲過對手的攻擊,然後翻身撲回與那男人扭打在一處。
無論如何,受限於先天因素,同等條件下女人都不太可能是男人的對手。四五個回合過去,哄笑聲中少女被男人壓在身下,浴衣前襟散落露出肌理堅實的腹部,看客們的歡呼聲攀上高峰。
她不斷用腰和腿掙紮著反攻,春景風光引來新一輪狂嘯。
“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夏油傑不想看了,這種表演讓人變得更像猴子,他找不到這玩意兒存在的任何理由。
森由紀向他攤開手掌:“錢,拿來。”
接過青年遞來的錢包,她挑挑揀揀抽出張麵額最小的紙幣疊成紙飛機扔進圈子中心。很快更多人效仿為之,那女孩掙紮的幅度更大,“表演”也變得更加“精彩”。
“這是為了炫耀腰腹和腿部的力量,另類的……性暗示。”
她邁開步子向前領路,年輕人如蒙大赦跟著離開這片讓他喘不過氣的地方。
“這種場子很亂,可以說聚集著所有墮落到底層的人,也許他們還能被稱之為人吧。夏油,你會不會覺得這些人很傻,為什麼不從這兒離開?”
踩過不能去想象的柔軟物體,森由紀回身側頭看了他一眼。青年遲疑了,他沒有回答,但是答案呼之欲出。
女人自嘲的笑笑:“因為離開這裡的代價太大了。”
“除了身體,他們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用來交易的東西。沒有知識,沒有技能,沒有接受過教育,有些人甚至連名字都沒有。你要他們離開賴以生存的土壤後該如何活下去?外麵的社會不會憐憫他們,無非換個地方繼續操持舊業,那又何必?”
“夏油,這樣的人怨恨生活,你覺得正常嗎?”她轉過去,向前又走了幾步,停下,側耳傾聽。
夏油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頭腦裡儘是無邊無際的風暴,隻能跟著前方的稻草隨波逐流。
低矮的鐵皮長屋裡傳來壓抑的哭泣,沙啞而委屈,伴隨著嬰兒越來越弱的嬌嫩呼喊。
“這是!”青年悚然而驚,上前踢開基本沒有什麼防禦能力的鐵皮“大門”,隻見半邊身體都潰爛了的女人正用枕頭壓著嬰兒頭顱,掙紮著的小小手臂上遍布著點點梅色紅痕。
不需要解釋,那身疤痕就是一個又一個講不完的悲劇。
夏油傑伸出手,卻又不敢碰觸,他向後退了兩步,祈求的看向森由紀:“怎麼會這樣?救救他呀!”
麵對醜惡的咒靈他從無懼色,眼看稚子受害卻讓他實在難以忍受。無論能不能看到咒靈,會不會催生詛咒,嬰兒總是無辜的。
原來,人就是這麼被活生生逼成鬼。
“救不了了,我是說,那個大人。”
她拉著青年退出長屋,淡淡對裡麵想要帶著孩子一起下黃泉的女人道:“孩子我可以帶走,送去PortMafia,也許將來會死,也許會進監獄。”
“那也比成為和他父親一樣的皮條客,或者男妓要強。”她鬆開手,全無眷戀的離開嬰兒身邊縮進黑暗:“一萬,我隻要一萬,你帶他走吧。”
紙幣飄落在地板上,青年脫下西裝外套裹起嬰兒奪路而逃。
這和他想象的不一樣,這種地方,這些人,詛咒的誕生可以說天經地義。那麼,究竟是誰錯了?
“你讓我看這些做什麼?總不可能所有人都和他們一樣生不如死,其他人呢,其他衣食無憂的人……”
心裡隱約已經動搖,但是他找不到答案,除了聲聲追問彆無他法。
森由紀垂著眼睛,腳下一轉,方向再次發生變化:“跟我來。”
女人對橫濱非常熟悉,斜刺裡穿出紅燈區沒走多遠,便將夏油傑帶到一處外觀肅穆的齊整建築外。此刻天色已經微微發亮,後院裡高聳的煙囪開始規律冒出股股白煙。
“這個點處理的,都是些非正常死亡且沒有遺族的倒黴蛋。走了一晚上可累死我了,讓我坐下歇一會兒。”
此處原來是負責喪禮殯葬的私人殯儀館。
說著她真就撿了塊石頭坐上去,歎息著捶腿。
夏油傑懷裡還抱著從暗娼哪兒“買”來的嬰兒,眼下一心著急想要給他弄點能往嘴裡去的食物。
“彆碰,這孩子從母親那裡繼承了傳染病,你就這麼隔著衣服先抱著他,我來解決……”
她錘好了腿,雙手並攏,掌心浮現出一隻漆黑古怪的小杯子,杯底氤氳著一口清泉。
“看什麼?第一次見到異能力者嗎?放心,我隻是個沒什麼大用的治療。”女人把杯子裡的水灌入嬰兒口中,小家夥咂咂嘴,不滿的哼了兩聲後居然睡著了。
餓到極點,哪怕有口水也是好的。
關於異能力者……夏油傑並非沒有耳聞,隻不過礙於對方同樣人丁稀薄,沒有閒暇時間探索世界的年輕咒術師還真沒見過活的。
看著嬰兒陷入沉睡,他低聲問道:“能有用嗎?”
“能!”森由紀無比肯定:“速度會慢一些,但是連同身體的損傷都能一並治療。”
“那就好,額……你要把他交給PortMafia?”
聽上去不像是什麼好地方,Mafia,不就是黑1手1黨麼!
女人歎息:“我養不了他,還是說你能養?送去PortMafia控製下的孤兒院,也許還有活到長大的機會。”
夏油傑想說我養就我養的,卻又迅速瞪大眼睛——這孩子,是個普通人。
自己得有多大勇氣,才能忍住不斷翻滾的惡意去撫養他?
“我……”
青年張張嘴,頹喪的閉上。
真可惡啊,這個女人。如果她不厭其煩的說教或是強行摁頭教育,他隻會將她當成個吵鬨的擺件。但是她,她把一個不能更加弱小甚至先天帶著殘疾,並且即將隕落的嬰兒擺在自己麵前,做出一副你不救那就讓他去死好了的姿態。如果束手旁觀,不就意味著千千萬萬個咒靈中會有一個是特級咒術師夏油傑親手締造的?
殘忍又扭曲,肆無忌憚碰觸探著他良知與道德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