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玉不折3(1 / 2)

天完全亮了,道路遠處緩緩駛來一量通體灰白的麵包車。經過坐在路邊休息的女人以及懷抱嬰兒的青年身前時,車子慢下速度,開過去後又火急火燎鑽進儘頭那棟肅穆的建築群。

站在這個角度,可以清楚看到車輛停在院落中央,很快有身穿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出現,拉開位於後麵的車門,從裡麵拖出好幾具裹在藍色塑料布裡的“東西”。留在外麵的兩人都清楚裡麵裝的是什麼,在橫濱,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隨時會有意外發生。

夏油傑根據收殮者的動作分辨出每隻裹屍袋的狀況,他幾乎能在眼前組合出那裡麵會是什麼樣子——有人運氣好,能完完整整躺進冷庫等待警察調查,有的人或許會少些零件,還有的……成兜成兜被提下車。

他隱約意識到森由紀選這麼個地方歇腳的意義,心底浮現出厭惡之情的同時對此嗤之以鼻。死亡而已,作為一個咒術師,他見得多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太陽升起來了,私家車和殯儀館專門雇傭來接送遺族的車輛開始出現。悲悲切切的哭聲回蕩在這條路上,區彆是有人乘車坐著來,有人裹在袋子裡被抬來。

森由紀一直低著頭擺弄那隻偷來的手機,時不時用他聽不懂的語言接打電話,銀行動賬信息瘋狂提示,青年木著臉假裝沒聽見。果然,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會花錢,也不知道昨天忙了一整天換取的懸賞金夠不夠她今天消耗。如果不夠用……那就隻能把目標挪到詛咒們身上了。

“啊——!”

淒厲的哀嚎突然炸響,嚇得專注於手機的女人一抖,同時也把夏油傑懷裡的嬰兒嚇醒。小家夥狀態比起昨夜有了肉眼可見的起色,連哭聲也變得中氣十足了不少,嗷嗷大哭申訴著被吵到的不滿。

丸子頭青年一邊手忙腳亂上下搖晃著安撫他,一邊抬頭朝哀嚎傳來的方向望。

那是個頭發斑白的老年女性,又瘦又小皮膚蠟黃,背部有些微駝,張開雙臂追趕擔架時兩條腿就像不聽話似的外八著一搖一擺。她腫脹著兩隻眼睛,神色淒惶迷茫,仿佛陷入噩夢無法掙脫。

被追逐的擔架同樣用藍色塑料布包裹,因為老婦人的緣故,運送車輛不得不靠路邊停下,免得將她卷入車底另造一出慘劇。

一時間車輛發動機低鳴的聲音,工作人員勸阻的聲音,婦人哭泣的聲音,以及從後麵追來的嘈雜腳步聲混在一處。再加上嬰兒聲嘶力竭的哭喊,瞬間令人頭大如鬥,簡直比麵對一群特彆吵鬨的咒靈還要可怕。

“不孝的孩子”“恨死你了”“傻瓜蠢貨”……

老婦人追著擔架一路哭一路罵,顫抖的手揪著支棱出去的一小撮塑料布無論如何不肯鬆開——隻要鬆開,工作人員就會徹底將這孩子帶離她身邊,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躺在擔架上的死者少說也是個成年人,前後搬運的工作人員苦不堪言,又要儘快將屍體送進殯儀館火化,又不能枉顧這個哭得快要昏過去的老女人。

很快擔架就被抬過路邊歇腳的行人麵前,夏油傑從塑料布縫隙中看到些許血肉模糊的畫麵,掛在一角的牌子上除了姓名性彆外還有兩個不能更明顯的大字:“墜亡”

是找了個樓頂一躍解千愁的成年男人,看情況,大約是老婦人的兒子吧。這樣一群人過去,沒一會兒接連又來了幾個差不多的短見客。

夏油傑聽著工作人員幾乎不停的歎息,看著哭到恨不得以身相代的遺族,慢慢蹲下,襯衣貼著還在嚶嚶哭泣的嬰兒:“總比這個孩子運氣好多了,都是為什麼啊……”

自殺的人更容易催生出咒靈,這麼做純是損人不利己!

“怎麼說呢……”早就收回視線繼續專注於手機的大姐姐似笑非笑冷著聲音回答:“就比如說你吧。如果有一天,當你發現無論再如何竭儘全力的提升自己,也有人能憑借著天生的優勢輕鬆超越、甚至到達你連想象都不曾想象過的層次……夏油,在那個瞬間,你會不會感到絕望,絕望到產生排斥一切的情緒?”

那都不能簡單的用“絕望”去形容,幾乎和信仰崩塌沒離太遠。

這樣的人,這種境況,不就是自己眼下正麵臨的窘迫麼?理子死後悟就像脫胎換骨一樣成為咒術界唯一的最強,而夏油傑卻發現自己陷入了痛苦的瓶頸期,一年過去,再也沒有實力上的精進。

“……”青年垂首,這段時間頻頻翻湧的負麵情緒突然卷上心頭。

想怒吼,想破壞,想要打碎什麼東西,餘光掃過坐在石頭上的女人和懷裡的嬰兒,最終他又泄了氣將火焰悶回去。

“啊,嗯,我……明白了。”他心灰意懶放空大腦,卻被口袋裡忽然響起鈴聲的手機喚醒。

“夏油……”

簡單開頭後他聽著電話另一側監督輔助激動的說明:“夏油先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昨天辛苦您出手剿滅了那麼多詛咒師,對接的警視廳工作人員傳話說那邊的高層想見見您,另外,您對成為公職人員有興趣嗎?”

啊啊嗯嗯的敷衍,青年冷淡的說了句“會考慮”,然後意興闌珊掛斷電話問森由紀:“現在我該做什麼?”

“現在?當然是成為年輕咒術師們的保護者以及偶像。如果你願意去為他們撒謊、欺騙、拋卻良知與底線一心鑽營,那就試試。”

名望這種東西,這不就來了麼。

“除了這條路呢?”

一想到這輩子都得掛著偽裝和微笑去和爛橘子們你來我往,夏油傑頓時覺得人生無望,還不如換身衣服找家寺院窩進去。

“你不喜歡?啊……可以想象,那就從根源上打爛一切枷鎖,我們去砍樹怎麼樣!”

話音一轉,她提出另一條隻要是咒術師就都不會去設想的道路:“你不是說過,你們學校那棵樹的結界使得詛咒群聚於島國?弄死他把詛咒徹底放出去,彆管那些普通人的死活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

站在森由紀的角度,她是完全看不出天元有什麼必須活著的理由。有他普通人也沒少被詛咒戕害,沒他咒術師們不一定完不成任務。正所謂一切恐懼源於未知,那就乾脆將黑幕公開,堅強的人不會因為知道世上存在詛咒就喪失求生欲,脆弱的人也不會因為受到保護而更加勇敢。反正這個國家本就遵循著弱肉強食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死於同類之手還是死於詛咒之手,本質上沒什麼區彆。

夏油傑:“……就沒有其他選擇了?”

有點狠啊。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你還想怎樣?要麼自上而下溫和改良,要麼自下而上掀起革命的狂風暴雨。對你個人來說橫豎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還是你隻打算讓自己麵前呈現出歡樂祥和的畫麵就足夠了?”

森由紀收起手機,在青年麵前攤開掌心:“既然如此,我們收縮一下概念,讓過去的事就這麼過去,反正明天你又會遇到新的可愛女孩,也會有新的學弟學妹,不好麼?”

“先把報複的事忙完,讓我……好好想一想。”

普通人與咒術師之間的矛盾,並不在於層出不窮的詛咒。夏油同學終於意識到,無論普通人還是咒術師,都在被一隻無形的大手迫害擠壓。這隻手逼迫得普通人生無可戀悲觀厭世進而產生出詛咒,詛咒又反饋到接手祓除任務的咒術師身上。咒術師憎惡普通人,普通人忌憚咒術師,兩方互相傷害,真正的施暴者則高枕無憂作壁上觀。

殺死天元,確實是破局的一個點。沒有了便捷好用的結界術,咒術世界所有隱藏的秘密都會被迫大白於天下,至少那些可怕的事件能起到些警示作用。青年發現自己迫切的想要去了解一些關於社會科學的知識,究竟是什麼讓我們的社會變成了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獸?

森由紀察覺到了他的變化,聳聳肩,一點也不遺憾自己的建議被婉拒:“我無所謂,你不是要去見警視廳的長官?我回宿舍補個眠,回頭見。”

謝天謝地,她終於打算回宿舍了。

“那這個嬰兒……?”一想到這小東西要被送去黑1手1黨的孤兒院,青年就頭皮發麻。他救下他不是為了多年以後聽聞他的死訊,或是遇上被他殘害的無辜之人。

女人扭臉:“我自己還沒生過孩子呢,彆指望我。”

糾結了半個小時,他隻能放出咒靈頂著大姐姐揶揄的目光把嬰兒抱到咒術高專治療室,又飛奔著買了奶粉奶瓶送去。

“哦呦?夏油,看不出來你手腳還挺快?”家入硝子叼著煙嘲諷同學,翻開西裝外套看到嬰兒身上的紅斑後失語良久:“……你,要不要做個檢查?”

“我不是,我沒有,這不是我的,我從橫濱xx町花錢救出來……”

他越解釋,家入硝子的目光就越耐人尋味,越描越黑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總之,你替我看一會兒由紀小姐,我要去趟總監處。”夏油傑差點就忘了那女人是自己這幾天的任務目標,並非全職的外置大腦。他想了想,咂咂嘴交代:“彆讓悟去煩她,我馬上就回來。”

“謔~你加油哦!”

家入同學話裡有話,夏油同學一點也不想知道她都腦補了些什麼。

*

去總監處的時候,夏油傑獨自一人,回來卻隨身多帶了個大齡兒童。他的同班同學,他的任務搭檔,他的鄰居,他的摯友——五條家年輕的家主賴在丸子頭青年肩膀上非要壓著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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