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蕭牆,因為二賴子的據實交代,牤子家被查出祖藏的金銀財寶和古董玉器,隨後,被重新劃定階級成分,牤子一家人被扣上了地主帽子,背上了被世人唾棄的精神枷鎖。
事情已無法逆轉,而且是永恒無期的,永遠不得翻身的。
托婭已經嫁給了大憨,隻能聽天由命了。
牤子準備明年的這個時候把小梅娶進家門,還好現在來得及,一切都該結束了。
在牤子的心中,小梅的幸福就是他最大的幸福,這就是他對小梅的愛,無私的愛,義無反顧的愛。
決不能因為自己地主家庭成分問題連累小梅,即便再難以割舍心中的那份刻骨銘心的愛戀,也不得不斬斷情絲。
回想彼此相戀的一幕幕情景,多麼美好,如今隻能永遠留在記憶裡了,隻能留給餘生不眠的夜晚慢慢回味,讓它在夢中成為一個美麗的童話,留住青春美好時光,反複上演一個關於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愛情故事。
男人不流淚,牤子的傷感早已化成了屯子前那條汩汩流淌的冰冷小河,河水流去,帶走了一片片被風吹下的落葉,那些落葉會在一個靜靜的拐彎處聚集成堆,最終會把所有美好的回憶化成一捧肥沃的泥土……
這段時間,牤子白天在生產隊乾活,早晨和中午,隻要有時間就幫老頑童蓋房子,幾天的工夫就把打穀場上那座看管場院的房子又接出了一間。
花喜鵲已經做通了她妹妹花蘭的思想工作,花蘭答應嫁給老頑童了,牤子為此感到十分欣慰。
讓牤子更欣慰的是,立秋以後,雨水變得多了起來,莊稼沒什麼指望了,但是各生產隊的蘿卜和白菜長勢喜人。
又是一個災荒年,好在各個生產隊的山羊和奶牛已經適應了新的環境,產出的鮮奶,緩解了大災之年的饑荒,父老鄉親的臉上已經不再有愁苦的麵容。
小梅的父親葉坤老師已經眾望所歸當上了幸福小學校校長,劉支書的侄女劉紅在生產大隊衛生所已經成為一位白衣天使……
牤子的生產大隊長當的時間雖然如過眼雲煙非常短暫,但他沒有遺憾。
現在,生產大隊長空缺,人民公社暫時未安排人選,由劉忠誠代理,黨政一肩挑。
據聽說,保留生產大隊長這個位置,是因為公社韓書記、鄒傑等人還在為牤子爭取一線機會。
這怎麼可能呢?太渺茫了,牤子聽說後,除了感謝隻有感慨。
牤子不當生產大隊長了,劉忠誠大會小會上當著眾人的麵表示很惋惜很遺憾,他甚至讓王奎隊長為牤子帶話,讓牤子常到他家去做客,他不怕受到與地主階級有來往的影響。
劉彤和劉紅曾經到幸福屯來看望牤子,為牤子帶來了做好的一套衣服,被牤子婉言謝絕了。劉彤還信誓旦旦地表示,她願意對牤子不離不棄,牤子隻有苦笑。
表麵上劉忠誠和劉彤對牤子可謂義氣,話到禮到,關懷備至,可是,沒過幾天,大隊民兵就毫不客氣地收繳了牤子的持槍證和狩獵證。
民兵連長趙凱美其名曰說是代為保管,牤子心裡明白,他應成為被專政的對象,已經沒有了狩獵資格,他的那隻心愛的獵槍隻好退還給了高老頭。
高老頭已經為何家和牤子的事情四處奔走,做了很多努力,重新劃分地主成份的事他無能為力改變現實。
牤子到高老頭家,師徒倆隻能一起喝悶酒。
高老頭安慰牤子要順其自然,不要過分在意各種際遇和榮辱,比起這個和那個,哪個都不如好好活著。
牤子知道這個常理兒,可是不管怎麼說,一下子從生產大隊長變成了就連普通社員資格都沒有的另類,他一時還是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除了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更不能讓他釋懷的是他和小梅的即將開花結果戀情。
小梅的父親找過牤子後,牤子擔心小梅一下子接受不了,他暫時沒有向小梅提出分手,他想慢慢冷卻這段感情。
牤子為了讓小梅見不到他,他當晚就搬離了家,又開始到生產隊社屋裡與老頑童住在一起。
他幾乎很少回家,尤其是傍晚,儘量不跟小梅見麵。
每天晚上,擔心小梅和四姑娘去社屋裡找他,他寧願一個人躲到打穀場沒人的地方,在孤獨和寂寞中仰望星空。
這時節見見日短夜長,天黑得早了,牤子有時間就訓練牧羊犬戰狼,他想讓戰狼和曾經的大黃一樣替他擔當起每天接送小梅上下班的任務。
可是,這些隻是牤子的一廂情願,該來的一定要來,躲避和逃避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的。
四姑娘因為牤子的事情緒激動,脾氣暴躁,已經快瘋了。
她不僅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更接受不了牤子整天小心謹慎地夾著尾巴做人,倘若聽到誰敢在背後議論牤子,不管說牤子好壞,他都會反應激烈。
生產隊陸續開始秋收,四姑娘白天和牤子在一起勞動,她受不了牤子沉默寡言,受不了曾經一個生產大隊長如今要乾著比普通社員還要苦累的活卻掙不到十足的工分,她更受不了牤子不搭理她,不跟她說話。
有一天收割穀子,四姑娘故意挨著牤子,一邊割穀子一邊對牤子說話。
“牤子哥,你能不能割慢點,我快讓你累死了。”
牤子沒有回應,一如既往,甚至想儘快甩掉四姑娘。
“我跟你說話你聽沒聽見,割慢點兒,沒人跟你比賽,你又不是打頭的。”
牤子依然不說話,隻顧揮舞鐮刀自己往前割。
四姑娘在後麵揮舞鐮刀緊追不舍:“臭牤子,你故意氣我,彆以為我追不上你?”
一人幾條壟割到了地頭,四姑娘大汗淋漓,已經直不起腰來。
牤子沒有停歇,又去割下幾條壟,四姑娘急了,放下鐮刀跑去把牤子拽住,忍不住踢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