牤子說完,回頭看了一眼琪琪格,毅然邁開了步伐。
牤子有意躲避社員群眾,但還是被花喜鵲看見了。
“牤子,牤子,你等一等,我有話跟你說。”
花喜鵲連跑帶顛從自家院子裡出來,牤子不得不停下腳步在大門口等她。
“牤子,你這是要去哪呀?走,到我家坐一會兒,我有話跟你說。”花喜鵲一臉笑容拉著牤子。
牤子道:“花姨,我還有事,有什麼話就在這說吧。”
“看你,什麼事火急火燎的,”花喜鵲道,“我跟你說牤子,我和花蘭去看你幫老頑童蓋的房子了,真有你的,也就你能琢磨出這個好主意,花蘭嫁給老頑童,將來還能為生產隊看場院,過日子掙工分兩不誤,這活她那腿腳能乾,你想的可是真周到,唉!不當大隊長白瞎你這人才了。”
“當初我的確有這想法,老頑童是飼養員,平時住在社屋,結了婚不能總是往家裡跑,打穀場院按著生產隊大院,當飼養員回家方便,”牤子道,“花蘭腿腳不好,平時看場院力所能及,多少能掙些工分,算是兩全其美,你過後請示一下王隊長,王隊長應該能答應。”
“這還用說,王隊長肯定能同意。”花喜鵲道,“不瞞你說,花蘭總賴在我家不是辦法,我看我家老蔫看她心癢癢,嗬~嗬~,我想中秋節前後就把花蘭和老頑童的事辦了,聽說你又和老頑童住一塊了,我知道你是為了躲著小梅姑娘,真是難為你了,不說這個了,花姨也幫不上你,還說眼前的吧,你跟老頑童說說,多少準備兩件嫁妝,再做一雙被褥,準備些鍋碗瓢盆啥的,怎麼也要過得去,不然我還真沒臉把自己妹妹嫁給他。”
“放心吧,花姨,一會兒我就跟老頑童說,實在沒有讓大夥幫一幫。”牤子說,“沒彆的事我就先走了。”
“我早就說過,你和小梅根本就不是一根藤上的瓜,”花喜鵲一聲歎息道,“唉,也彆太難過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初把金妮介紹給你了,沒事兒,花姨給你想著,一定幫你物色一個合適的。”
牤子回頭苦笑沒有言語,向生產隊大院走去。
來到生產隊社屋,牤子把花喜鵲的一番話告訴老頑童,老頑童心裡樂開了花,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娶媳婦原來這麼容易。
牤子吃了老頑童兩個燒土豆,喝了半瓢水,沒有帶什麼東西,步行上路去了城裡。
臨走,牤子告訴老頑童以後不在社屋裡住了,老頑童還以為他回家去了,也沒有過多猜想。
夜色深沉,寒風蕭蕭,牤子一個孤獨寂寞的人行走在暗黑的星光下,路越來越長,家越來越遠。
離開摯愛的人猶如在身上剝離血肉一樣的痛,但這樣的痛是一種取舍,是一種放手,是一種解脫。
陽光的世界屬於彆人,牤子隻擁有這深邃的夜空。
他從黑夜走到了天明,在第二日一早來到了遼河源,直接到了之前背煤的小煤窯。
小煤窯沒什麼變化,礦長還是那位五十多歲友好的老王。
老王見牤子來了,既高興又莫名其妙:“你怎麼又來了?家裡房子蓋好了?是不是又缺錢花了?”
老王一連三問,牤子順水推舟:“謝謝王叔關心,房子蓋好了,錢也花光了,又欠下了帳,今年又是災荒之年,生產隊秋收差不多了,多我一個少我一個無所謂,所以,我就請假出來賺兩個,我沒帶介紹信,不知道王叔肯不肯成全。”
“這話讓你說的,見外了不是,你可是咱們小煤窯的英雄,你來得正好,不瞞你說,去年地震,你在井下救上來兩名礦工,局裡開救援總結大會,我特意提到了你,你猜怎麼著了?”
“還能怎麼著?”牤子不以為然。
老王興奮道:“可不得了,省日報社記者站記者特意到咱們煤礦采訪,準備樹你當典型,可是你離開礦了,找不到你,記者表示很是遺憾,後來,這事就撂下了。”老王為牤子沏了一缸茶水,接著道,“既然現在你又回來了,那就好好乾一段時間,我向局裡反映,看看還有沒有樹典型的機會。”
“謝謝王叔,就不必了,你能容留我,讓我在你這兒安心掙點錢,我已經非常感謝了。”牤子對老王的話不以為然,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這事是我應該做的,你就甭管了,沒準兒還能名利雙收呢,弄點獎金回來,咱爺倆買酒喝。”老王道,“或許還能幫你弄個正式工指標也說不定。”
牤子對老王說的正式工指標很感興趣,如果有這樣的機會,在這裡當一名正式礦工也不錯。
今非昔比,去年西安煤礦在鹿山人民公社招工,牤子把招工指標讓給了年輕社員張世傑,那時候,雖然覺得無奈,至少他還可以一心樸實地在生產隊為父老鄉親做事,如今不同,他的出身讓他在社員群眾麵前抬不起頭來,如果能換一種生活環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這件事即便可能,恐怕也會在審查的時候卡在他的家庭出身上,牤子一想到家庭出身,任何好事想都不敢想。
“王叔,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事情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依我看,還是算了吧。”牤子說這話是不想好事沒辦成反倒會弄巧成拙。
老王道:“算了?憑什麼算了?這事就交給我了,你甭管。”
牤子沒有就這個話題在言語,說道:“王叔,我這次來,還是沒拿行李,身上分文沒帶,請您幫忙,住的用的東西我得先借著,需要多少錢,過後從我工錢裡扣。”
“牤子,你這麼說就是把我當外人了,”老王道,“這些事統統不用你操心,走了一夜的路,你還沒吃早飯吧?我讓食堂給咱倆煮點兒掛麵,再打幾個荷包蛋,你剛來,今天也彆急著下井背煤,中午,我準備幾樣小菜,咱倆喝幾盅,你可能不知道,說起來你是我的恩人、貴人,我得好好感謝感謝你。”
牤子不解:“王叔,你這說的是哪裡話,我怎麼又成了你的恩人貴人了?”
老王道:“如果當初不是你救出那兩名礦工,那兩名礦工就沒命了,雖說是天災不算事故,但我也可能會被扣上救援不利的帽子,死了人,估計我這個小礦長就當到頭了,事情恰恰相反,因為咱們救援得力,我還受到了局裡嘉獎,不僅拿到了獎狀,而且從股級小礦長提拔成副科級了,享受副局長待遇,你說該不該慶祝一下。”
“有這事?那祝賀王叔提拔。”牤子道,“其實沒什麼,當時那種情況,我隻是儘力而已。”
“彆說了,那兩名礦工現在還在咱們礦裡下井,其中小山東已經被我提拔為領班了,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把你分到他那個班,你們哥倆給我好好乾,將來你要肯留下,我讓你也當領班。”
牤子萬萬沒想到,東方不亮西邊亮,自己竟成了小煤窯炙手可熱的英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