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人員雜亂,也不便多談,朱肅便上了馬車,往蘇州名樓得月樓中接風洗塵。
得月樓中,魏觀早已包下一間雅間,朱肅、常茂、魏觀三人分賓主而坐,高啟、羅貫中依入陪席。客套一番後,魏觀開口問道:“方才在城外之時看殿下神態,莫非是認識貫中?”
“確實認識。久仰大名。”朱肅答道。
所謂少不讀水滸、老不讀三國。作為一個資深的三國迷,怎麼可能不認識羅貫中?
從這個層麵看來,自己此番,倒也算是見到了偶像了。
隻是,與自己印象中的大文豪不同,這位羅貫中羅先生身形佝僂,麵帶愁容,仿若田壟上隨處可見的尋常農民一般,看上去著實平平無奇的緊。
原以為能寫出三國這種豪氣乾雲巨著的文豪,也定該是“我輩豈是蓬蒿人”那種文士。卻不想,竟然是一個飽經風霜的中年人。
“竟然有這等事?貫中才名,已傳至京中了嗎?竟能與殿下神交已久!”魏觀看向羅貫中,撚須而笑。
“末學不才,不敢擔殿下久仰之辭。”聽朱肅提到了自己,羅貫中不敢怠慢,當即起身:“末學隻是得天之幸,拙作有幸被殿下一觀。”
“那十二卷《三國誌通俗演義》,還是蒙殿下錯愛,才得以傳諸世間。末學謝過殿下!”說罷,對朱肅深深一揖。
“哦!瞧我倒是忘了!殿下續寫了三國故事,定然是看了你的前十二卷《三國》的。那又豈會不認識你羅貫中?”魏觀拍了拍腦袋。“怪道你特意從杭州趕來,托我為你引薦。”
“我原以為,你是終於想開了,準備在殿下幕下謀一番事業呢!”
“不敢,不敢。”羅貫中趕忙躬身作揖。“末學蹉跎一生,一事無成,殿下之才勝我百倍,我又安有為殿下出謀劃策的資格。”
“隻說我寫這前十二卷,前前後後花費了數年光景。對後麵的章回,心中僅有隱隱約約的些許頭緒,卻始終無法下筆。”
“而殿下才學天授,不過數月間便將末學斟酌了許久都未能寫出的下文寫了出來,其精彩出挑之處,絲毫不遜於前十二卷。”
說到這,羅貫中神情亢奮,麵上已無先前那番唯唯諾諾之態。目中更是神采漣漣,欽佩的顏色直視朱肅。
須臾,又輕歎了口氣。“唉。說來恐有大言之嫌。殿下續寫的那數卷中,許多劇情與我這些年苦思出來的一般無二。”
“可我苦思數年方得,殿下卻毫無滯澀,僅在數月間便揮毫而就。”
“有時末學總有錯覺,自己彷如始終活在殿下才學的影子之中……”
“慚愧,慚愧……”
羅貫中麵色自嘲,饒是朱肅臉皮厚如城牆,此刻麵上也是微微一紅。
天地良心,自己一開始可真沒想抄這三國。
最初隻是把三國故事講給自家妹子逗樂,誰知後來被大哥朱標聽了去,大哥有所要求,自己也不好不講。
後來知道羅貫中已經寫出了三國了,自己再用起來便也沒了顧忌。了不起聲稱是無意中看得的。可誰知羅貫中此時的三國,竟然隻寫到前十二卷?
沒法子,自己隻得冒領了後麵的章回數,說成是自己“續寫”。現在被正主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哪有不尷尬的?
再過上幾年,楊慎、唐伯虎出生之後,不會也覺得自己生活在我的陰影裡吧……朱肅帶著些惡趣味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