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什麼法子?”張仁眼睛一亮,他素知自己這未婚妻最是智計多端的。他自己沒什麼主見,因此便更是對陳惠所言倍加推崇。底下張家人隻覺自家少主就似個麵糊糊,毫無一絲氣性,不由得氣勢一滯。脾氣急的如那宗老三,更是險些罵出了聲來。
“宗三哥說的有一樁,其實十分在理。”陳惠率先開口,截斷了想要插話的宗老三。
“此時,確實不是謹慎的時候了。”
陳惠麵有憂色,亦難掩其中憤恨怨毒之意。
“那朱肅小兒端的陰險,先是空手套糧,穩住了難民民心,又是編排那些可惡的劇目,演的這府城裡四隨處可聞……”
“一個黃巢舊事,就使得如今的城中百姓,對這揭竿舉義之事大加警惕……說實話,這也是我的過失。我是實沒想到,這區區的說書和唱戲,竟也能被那小兒玩出了花來。”
“……”這話,倒是引得了底下張陳兩撥所有人的認可。莫說陳惠,他們又何嘗不是呢?
一開始聽聞那吳王小兒組織了一群說書人和戲班子四處排戲,他們隻當是小兒喜好熱鬨,蹩腳的學那些書上的貴人,要與民同樂呢。
甚至一開始,他們之中也不乏有人樂嗬嗬的混在災民之中,端著粥飯樂嗬嗬的坐在粥攤旁的戲台前“聽白戲”的。
可慢慢的,他們方才發現,尋那些災民懷念往昔誠王在時的日子變得困難了,用那些神神叨叨的戲法手段拉攏災民也變得困難了,甚至隻要稍稍說一點“對朱明朝廷的怨言”,立時便有人用警惕且古怪的眼神看著你。
後來他們才突然警醒,戲中的那“黃巢”,不也是用這些手段,煽動百姓跟著他來作亂的嗎?
那朱肅小兒,明裡說的是唐朝的黃巢,暗地裡所指著的,卻分明是他們這些欲要挑唆百姓舉旗的張陳餘孽!
這可讓他們愁白了頭發。要知道,就算昔日張士誠陳友諒如何英雄了得,但好漢還不提當年勇,更何況這兩個“死漢”?
陳友諒的部眾大多都已跟著陳理降了,就連最為驍勇、曾經在百萬軍中險些摘走了朱家皇帝首級的張定邊,如今都已不知所蹤。張家也分出了一部分人,跟了張仁的二弟張禮以作暗棋。
單憑著他們這幾十人,渾身又能打幾根釘?
“再拖下去,隻怕要不了多久,蘇鬆百姓就將徹底忘了誠王舊恩。那時我等舉義,就更加千難萬難。”
陳惠話音落下,眾人皆是默然不語。其實局麵到了今日,想要抵抗朱明、恢複舊地,就已經是千難萬難了。朱明如今已經有了帶甲百萬,要不是還要在北邊和蒙元掰掰手腕子,便是他們的舊主陳友諒張士誠複生再世,又能掀起什麼風浪?
“如今,朱明在北疆折戟。昏君偽帝又在京中大興刑獄。”陳惠道。“我們想要舉事,這便是萬中無一的良機,如何能夠輕易放過。”
“那你又忌憚那乳臭未乾的小王爺!”宗老三嚷嚷道。“莫非這平江府還能送到我們的手中嗎!”
“一股腦將那些王爺知府全殺了,平江城咱們經營了這麼多年,還怕掌不住?”
“到那時,二公子大兵開到。我們還用怕朱明再來嗎?”
“嗬,還以為這是你們的平江城?如今這是人家大明的蘇州府!”陳家的一個漢子嗆聲道。
眼見兩撥人就要再掐起來,陳惠有些頭疼的捏了捏眉心。“你等莫打岔,先聽我說完成不成?”
“你想殺了那些王爺知府,難道那些人都是傻子愣子,就這樣伸著脖子讓你們殺?”
“莫忘了,那吳王卻是帶著甲士的,城西那地界連個遮掩也無,不就是防著我們這些人夜襲?”
“依我看,那朱肅小兒特意建了那樓,就是想將我們給釣出來,好一個個殺卻!”
宗老三頓時默然。他也喬裝過難民,見過那圈朱肅發動難民整出的空地。
城西這地界本就荒蕪,但凡有點木頭,當年都被誠王砍了去造守城器械了。如今將廢墟一整,便是一大片毫無遮掩的空地。
偏偏那空地中間又起了一座高樓,吳王小兒在高樓中飲宴,隻要樓上布置幾名眼神毒辣的神射手,不待他們這些人衝過空地,就要一一交代在高處射手的箭下。
“這麼說,那小兒是設了個誘餌,誘我們鋌而走險,去攻那樓子?”有人語帶猶疑的問道。
“對。定然就是如此!”開口的卻是張仁。“那朱肅施粥說書,自以為已經把我們這些人逼近了絕路。所以就故意將這城中能話事的人聚集到一起,引誘我們行險一擊。”
“不愧是妹子,當真看的透徹!”張仁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