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肅能有如此自信,是因為他也沒想到,元軍之中的蒙漢對立,竟然已經到了如此尖銳的地步。
縱使在明軍的俘虜營中,在大明軍隊很明顯的偏袒華夏漢人出身的俘虜的情況下,蒙古將領依然敢對漢人士卒氣指頤使、動輒搶掠。
那麼在平時呢?蒙古人麵對漢人士卒與漢人百姓,是不是更加囂張跋扈?
階級的固化必將導致欺壓和侮辱。大元從建國之時,從確立了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四個種族階級的時候開始,就已經在給自己的統治根基之下埋下了一堆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畢竟,壓迫必將導致反抗,而這種起自底層人民的反抗,往往是驚天動地、絕難以被撲滅的。
被元朝設定為最低階層的“南人”,如今已經反抗成功,建立了大明朝,將大元宗廟社稷逐出了長城之外。而原先還有“南人”墊底,現在卻淪為最底層被欺壓對象的“漢人”,又對蒙古人積蓄了多大的不滿情緒呢?
曆史上,因為納哈出率部投降,這些漢人的不滿還未爆發就被一並納入了大明的麾下。而現在這個時間線,朱肅很期待,自己提前種下的這顆種子,能不能為大明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
俘虜營中的欺壓暫時消失了,因為常茂的壓製,漢人與蒙古人並未再度爆發出如先前那般的衝突。兩撥人如井水不犯河水一般,暫且相安無事的修繕著昌黎縣城牆。但任誰都能看出,兩夥人之間劍拔弩張的那股不尋常氣息。
陸續有四方難民聽說昌黎縣有一夥明軍駐守,紛紛拖家帶口前來投靠。朱肅來者不拒,將這些難民統統安置在縣城中。
“五弟,我等不能再收容難民了。”開口的是四哥朱棣,這些日子,朱棣一直負責安撫大軍軍心,提振士氣等事務。“現在城中慕名來投的難民越來越多,我等勻出去的軍糧,已經遠超軍中本身所耗用之數。”
這幾日前來投奔的難民多的異常,很明顯是有人故意驅趕難民,將難民趕到了昌黎縣附近。能這麼做的,除了在永平府附近駐紮的納哈出主力,又能有誰?故意驅趕百姓,本來就是遊牧民族對付中原政權時候近乎本能的戰術。
駐守建昌營的郭興對此的應對方法是:閉營不出,拒絕幫助難民。雖然聽上去有失仁德,卻是麵對此等戰術時最為妥善的辦法。
“這很明顯,是納哈出消耗我明軍軍糧之計。再這樣下去,未等張赫將軍從海上運來糧草,我等恐怕就要先耗儘軍糧,軍心潰散了。”朱棣有些焦躁的拍了拍椅子上的扶手,“五弟,哥哥知道你有仁德愛民之心。但是,不可太過婦人之仁啊!”
“若是我等軍中無糧,將士們又要如何奮勇殺敵?到時候城池破了,百姓們還不是一樣,將落得個被屠戮一空的下場?”
“四哥你說,納哈出弄出這麼些把戲,是不是說明,他就要派兵來攻打我們了?”朱肅卻摸著下巴,答非所問的說道。
朱棣一愣,也隻好順著朱肅的話頭:“是。如今我們兄弟三人的旗號,已經在昌黎縣上飄了這麼多日,想來納哈出手下的哨探早該發現了。”
“郭興和永平府的兵力畢竟匱乏,雖被他們所牽製,但納哈出派出一支偏師來攻擊我等的能力,想來還是有的。”
“他如今後路被斷,急需打開一條新的出路。那麼就很可能會選擇拿我們兄弟下手。”
“那就行了。”朱肅將手中折扇合上,對朱棣笑道:“我們缺糧,納哈出想必更缺糧。他的手中足足有數十萬大軍,僅靠劫掠,必然無法取得足夠大軍支用的糧草。現如今,他們隻是在坐吃山空而已。”
“我們耗糧雖然也多,可必定多不過納哈出的十餘萬大軍。急的應該是納哈出,而不是我們。在他們的軍糧耗費完畢之前,納哈出與我等必有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