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五緣何氣急敗壞?
正所謂種因得果。一切,還要從方孝孺這位“大才”,拜朱肅這廝為師那日開始說起。
且說這方孝孺,本就是文人才子,又是大儒宋濂的得意門生。宋濂是為何人?其在數年之前,便領受皇命,教導太子以及諸皇子學經,不論是名聲、威望、學問,在士林之中都是一等一拔尖的大儒。
若是太子殿下日後禦極登基,宋濂那就是大明帝師,是大明第一位文宗一般的存在。
身為宋濂愛徒的方孝孺,自然也是受到眾星捧月,是被諸多學子所矚目的人物。這樣的人物竟然拜皇五子朱肅為師,當時就曾在應天士林之中,激起了一片軒然大波。
不過這片波瀾其實在數月之後還是平息了。畢竟那位五殿下詩才豔豔,《臨江仙》等詩作確實是無人可及。正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方大才子拜師孺子學詩,倒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不過吟詩填詞嘛,左右隻是消遣之道,真正的大道,還得是經義文章。至於那位五殿下的經義功夫……
那幾句《掄語》,曾被傳為應天笑料,沒人認為方孝孺能從朱肅這裡,學走什麼真才實學。
他們卻不知道,方孝孺雖一開始確實是學詩,但很快,就被朱肅用一些科學小實驗,給轉移走了注意力。若說原先,方孝孺對朱肅的本事,還在心底有那麼幾分的輕視。那麼在見識過科學的力量之後,他很快就把這位小殿下,看做了真正的大才。
然而他也有疑惑。朱肅在教授科學的時候,曾經說出過“格物致知”四個字:即是通過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帶著科學的眼光去看待事務的矛盾,通過不斷的實驗去求證事物的真相。
格物是儒家的觀念,所謂的“格物致知”,為何與朱熹聖人的“格物窮理”如此不同?
隨著對科學的不斷學習,方孝孺的疑惑也越來越多。先賢曾說過“天圓地方”,殿下卻說腳下大地是圓的,並不是方的;先賢曾說過“格物窮理”,一法通則萬法通,從一物入手,便能自然知曉天下萬物之理。為何五殿下卻說,科學的門道有千千萬萬,要實事求是,不能單純的用“哲學”的道理,來臆測科學的問題?
帶著這份對先人的疑惑,方孝孺帶著批判朱肅的心思繼續學習。然而他很快就發現:科學的格物方法幾乎無可辯駁。五殿下沒錯,是先賢錯了!
如一道晴天霹靂,方孝孺的那顆尚未堅固的“儒心”。徹底的被劈開了。
若是僅此而已倒也無妨,然而方孝孺畢竟是儒家門徒,對於“科學”這種實學,更多其實隻是好奇而已。反而,對於五殿下口中所說的那個“哲學”,方孝孺表示出了極大的興趣!
儒學是窮究人心天理的學問,也稱得上一種“哲學”。若是先賢所言有所謬誤,那真正正確的哲學,應該是什麼?
麵對方孝孺的糾纏,朱肅煩不勝煩。哲學這種東西見仁見智,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且方孝孺想要知曉的“哲學”,是偏向儒學的一種治國之學,後世的治國之學是什麼?難不成教他共產主義?
奈何就算拒絕了方孝孺也不聽,沒奈何,朱肅隻能將一些自己知道的陽明心學、西方哲學、甚至是心靈雞湯,各種能記得起來的高深莫測的句子,一股腦的全部搪塞給了方孝孺。
什麼“心外無物”啊,“人人皆可為聖賢”啊,“物質的發展是矛盾不斷鬥爭、不斷發展的過程”啊……
各種各樣,統統丟給了他。
於是,方孝孺懵了。
朱肅走後,方孝孺便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裡,開始一一揣摩這些來自於後世的經典“經義文章”。哲學上的這些東西,其實很多本身便是互相矛盾的,畢竟有些是唯物,有些是唯心,無論如何,也無法自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