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說的老朱頻頻點頭。他已經知道,日後的大明會因為步入“小冰河”時期而天災不斷。若是按舊儒學所說,這豈不是說明大明做的不對,因此天象示警?
甚至會有不要臉的賊人,會將天災解讀成大明失去天命,並借此說興風作浪,也未可知。
“那‘尊王攘夷’,又是什麼說頭?”老朱漸漸進入了狀態。
“所謂‘尊王攘夷’,其實是昔日管仲向齊桓公提出的口號。”朱肅道。“但他又非止如此。便看孔夫子所推崇的周禮,觀其核心,不也是‘尊王攘夷’這四個字?”
“尊王,即為重視規矩,知曉忠孝節義。攘夷,即為春秋大義,如周朝昔時那般銳意開拓、積極進取。”
“尊王可代所謂的‘天人感應’,講明帝王之尊。攘夷可轉移文人視線,將其心氣從在內爭權,轉移到對外進取上去。按這一套說法,凡有不尊帝王、醉心爭權奪利者,皆可按居心叵測、無德小人論處了。”
“而這一切,皆奉孔子原典,是以夫子尊奉周禮的初心行事。在文人之中亦是占據了大義的製高點。”
“原來如此。”老朱輕輕扣著涼亭中的漢白玉茶幾。思索一會,又開口道:“那老五你說。若是這般,會不會有人又拿著周禮說事,用周禮之中的條陳,來意圖鉗製咱大明後世的帝王?”
一旁的朱標也臉露不安。朱肅正想解答,卻見馬皇後笑道:“重八你卻忘了,小五兒方才說過,‘經世致用’、‘明儒見性’的事。”
“周禮之時與如今隔絕上千年,那時的道理若是搬到現在,豈不就是生搬硬套?枉顧當今現實,不思夫子初心,既違反了‘經世致用’,也違背了‘明儒見性’。”
“說白了,要解讀夫子初心、周禮之意到達什麼程度,怎麼樣才算‘經世致用’,‘明儒見性’,那還不是按你這個開國皇帝一句話的事兒?”
老朱恍然大悟,朱肅也是一臉佩服。有些話他不能直言,隻能從側麵提點。但是馬皇後卻是無妨。他直接將朱肅的本意點名:所謂的恢複原儒,其實隻是按老朱的期望,去拿捏儒家而已!
這原本就不是一個學術事件,而是徹頭徹尾的政治事件。老朱要朱肅做的,從來都是讓他想法子改造儒家思想,讓其變得符合老朱本人的政治期望,便可。
而朱肅提出的恢複原儒,‘經世致用’,“明儒見性”,其實都是幌子。無論是尊王攘夷,還是取之周禮,本質都是為了大明帝王服務。之所以用孔子最初的思想,也是因為其彈性極大,絲毫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條條框框。
等於是將儒家的最終解釋權,從士大夫階級的手中搶走,握到了老朱家皇帝的手上!
“好!真好!”老朱左右踱了幾步,突然哈哈大笑,極為暢快。“好一個經世致用,好一個明儒見性!”
“尊王、攘夷……好!提氣!這才是咱大明該有的學問。妹子,老五,咱今天可算是受你兩之教了!”說完,他忍不住心中快意,又仰頭大笑起來。
“快莫作怪了。聲音和山豬也似,大孫都被你吵醒了。”馬皇後白了老朱一眼,老朱趕緊突兀的止住長笑,俯身逗弄起馬皇後懷裡被吵醒的朱雄英。朱肅、朱標兩兄弟見了這一幕,相視一笑。
“用孔老二的論調,對付那起子文官儒生……老五,你可真夠能耐。”見朱雄英又含著大拇指入眠了,老朱轉頭對朱肅笑道,隻是聲音突兀的降低了許多,讓朱肅有些忍俊不禁。
“我看你這法子可行。聽上去夠有道理,能將文官那些爛習性統統打滅了。”老朱說道。
“其實還隻是開始。接下來要如何推廣,才是重頭戲。”朱肅道。“要想宣揚思想、勸服天下文人,不是一日之功。”
“這方麵,還需要循序漸進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