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貪之一字,也不知毀了多少大局:崇禎於彈儘糧絕之日,滿心以為朝中諸官會知曉唇亡齒寒的道理,拋卻皇帝的尊嚴不要請求百官出錢勞軍拒敵,卻隻得到了近乎羞辱的二十萬兩。
那些一毛不拔的朝官最終放了李自成入京,卻遭遇拷餉,足足被拷出七千萬,無數官員家破人亡……省小錢丟大錢,因小失大,莫過如是。
及至南明之時,北虜未靖,隻剩半壁江山,朝中大臣卻仍在為了三瓜兩棗爭權奪利……他們愚笨嗎?未必,能當官的,哪一個不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從千百萬讀書人之中,殺出來的神童才子?
可要說他們不愚笨……
明明都是人中精英,卻總看不破利之一字,總是做出因小失大的行為。隻能說做決策的人越多,做出的論斷確實往往會越加短視……
李善長的錯誤,就是沒有直接將金額確切的攤派下去,導致人人都不想出大錢,人人都想讓其他人出大錢。
最後僅僅彙總了十萬兩這個讓老朱暴跳如雷的數字。
不過仔細想想這也是注定之事,畢竟這些朝官大多本就是浙東清流,是認為有利可圖方才和李善長走到了一起。從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李善長想拉攏他們,自然知道如果由自己高高在上的攤派,一定會讓被攤派到的浙東派心懷怨懟。說白了,兩方其實隻是合作關係。
便如現在,被李善長情急大罵的諸官員中許多人麵色已經難看了下來。有一位戶部的老侍郎道:“李相何必罵的如此難聽。”
“我等也有自己的考量,本想著幫大家夥能省多少省多少,即使陛下發怒,罵一罵那顏希哲,也就過去了。”
“誰能想到,陛下竟然讓秦王與燕王查案……”
李善長聽了他陰陽怪氣,渾身更是氣的發抖。
那老侍郎仍然不覺,隻自顧自的道:
“那秦王不知輕重,受了命之後竟帶著禦史直接封了戶部,把我戶部的卷宗房攪的個亂七八糟,戶部諸多大事都被他弄得停擺……又有燕王帶著錦衣衛給他撐腰,誰都不敢出言置喙。”
“再這樣下去,我戶部可就要名存實亡了!先前那法子是李相您出的,現在弄成了這副模樣,您得想個法子,幫我們度過時艱才成啊!”
他語意暗帶威脅,更是氣的李善長額上青筋暴跳,戶部把持著朝中油水最厚之地,上上下下哪有幾個人是乾淨的。若是任秦王翻閱卷宗,指不定哪一天就給找出了破綻來。這是在隱晦的威脅他李善長,戶部若是出了事,必然要拉他李善長下水,他李善長也彆想好過。
李善長一陣氣悶,他怎麼也沒想到,這群浙東諸官居然敢反過來威脅他李善長。不過平心而論,他還真有些心虛,雖然自己隻是隱在背後出謀劃策,但若是指使這些人糊弄老朱的事被知道了,以老朱那眼睛裡不揉沙子的脾氣……
事已至此,也隻好一條道兒走到黑了。李善長霎時間似乎老了許多歲,拄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罷,罷,老夫就再為你等出一計策。”
“隻是這一回,你等務必要妥善遵循,萬莫胡亂做主了。”
諸官一陣欣喜,那侍郎道:“既如此,有勞李相了。”
“此事之後,我等定唯李相您馬首是瞻!”
……
“奇怪了,這些官兒,竟還真找不著他們的馬腳。”
戶部衙門,秦王朱樉大馬金刀的坐在堂前,麵前擺著一大堆的戶部備案。
這些日子,他帶著禦史台諸禦史日夜徹查戶部備案,應天府諸多店麵商契,竟真沒有幾家是屬於朝中官員名下的。朱樉氣惱的將一本備案賬冊丟在了地上,轉頭對朱棣道:“老四你說,會不會是我手下的禦史也和那些官兒玩起了官官相護,故意糊弄我們兄弟二人?”
“之前老五開拍賣會,出現在場中的,可有不少這些官兒家的管家家奴。怎麼可能這些人的家中,就隻剩下了這些微不足道的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