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子寧素有忠直之名,乃是近些年朝中聲名鵲起的強項令之一。其突然出麵彈劾張赫、鐵鉉,頓時在殿中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哦?”本來正處在喜悅遐想之中的老朱忽聞此言,麵上不禁有了幾分不悅。“蠱惑聖心……練卿是說,這些金貨、作物,全都是用來哄騙咱的?”
“在練卿心中,咱就是這般的昏庸?”
“陛下自然聖明無雙。”若是尋常人,聽到老朱這般語氣,早該嚇得兩股戰戰,幾欲先走了。“但即便再是聖明的君主,也難免有一時失算、為奸佞所欺之時。”
“始皇帝何其英明神武?橫掃六合,一統八荒。然徐福以不死藥欺始皇,哄騙始皇以大秦之國力支援其出海之靡費,而後攜船遠去,在瀛洲占地為王……由秦至明,已逾千年,直到數年前倭地方複歸華夏。”
“甚至於養虎為患,此前教這倭人為禍了我華夏海疆百年!”
“今日張赫、鐵鉉以所謂神種欺瞞陛下,安知其不是欲效仿徐福事跡,以我大明國力為其開海建國,要在那鳳鳴洲做個土皇帝?”
“陛下,臣等絕無此心!”張赫已是臉色煞白,他是武將,不善言辭,憋了半天,隻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鐵鉉卻是看了眼朱肅的臉色,見朱肅隻是冷然,倒也沒有辯駁,隻是一個頭磕在了地上。
“陛下聖明無對,英明更勝於始皇。然陛下卻也有所欲,陛下欲教這天下再無饑饉之患……凡有所欲者,必有機可乘。他們乘的就是這麼一個可乘之機呀!”
“要教天下無饑饉,當勸農桑、興水利,此方為正道……望陛下三思!”練子寧不去管張赫,他一身凜然正氣,句句發自肺腑,說罷這些話,便一揖到地。
他的身後,那些保守派的禦史們互相對視了一眼,也紛紛捧著芴板出列,一揖到地。“臣無狀,唯願陛下三思!”
老朱此時,已經是麵如寒霜。他冷冷的哼了一聲,道:“你們一窩蜂的都湧出來,是想逼咱的宮啊?”
“臣不敢,臣等身為禦史,遇事有死諫之責。”練子寧道。
他們名為保守派,但其實或多或少,也接受了不少的新學熏陶。隻是心中儒家的穩妥根性未去,總覺得海事太過縹緲,倒未必是要在朝中結黨營私。老朱心底裡也知道這一點,但被這些禦史逼著,終究是有些下不來台,正待發作,卻是朱肅上前一步,走到了練子寧身前道:
“練禦史……是吧?有強項令之名,敢犯顏直諫。此等風骨,著實難得。”朱肅溫聲道。“那麼依你之見,海事應當如何?就此禁絕嗎?”
“難道明知有一塊寶地就在東邊,也要關起門來,一禁了之?”
“禁海……自是不能。”練子寧愣了愣,隨即硬著頭皮回道。如今新學大興,就連三歲小兒都知曉海上有大利益。旁的不說,就說瀛洲每年船隊往返送來多少農奴金銀,又有多少商賈黔首指望著瀛洲的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