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肅聽著汪大賓賣力的介紹廉州景致,麵上隻是微微笑著,不可置否。
雖然看似在四處賞玩,尋求景致,但什麼廉山時雨,泮池夜月,朱肅壓根全無一點興致。
他看這廉山,是在想著能不能依山吃山,靠著資源優勢打開廉州局麵,從而掌握各方土司。
憑心而論,在廉州城裡這一路走來,朱肅的心情實在是太沉重了。
廉州城很疲敝,非常疲敝。城中常駐居民粗略估算,隻怕僅有數千。雖是一府府治所在,然此城中,卻是商貿凋敝,少有人煙,府衙的大門,甚至都生了蛛網。要不是兩位國公一位王爺駐蹕,朱肅甚至懷疑,這府衙都要直接棄置荒廢了。
府衙荒廢,說明什麼?說明百姓黔首,就連日常的糾紛摩擦,也不來找官府告狀了……
土司們各居其地,其地之中,自有安居交易之所,斷罪評判之人,用不著你廉州府衙。廉州官府,自然日漸凋敝。大明府治,形同虛設。朝廷威信,已然無存。
廉州土司尚屬服從,也不像思州、雲南那般,三天兩頭就要出一群土蠻叛逆,是以朱肅本以為廉州之地的問題,該是比較淺薄些的。沒想到淺薄些的問題也這麼嚴峻。
可不是麼?一州知州,四品大員,本該是官威隆重,日理萬機的。可麵前這一位汪知州,非但客串個導遊,客串的津津有味,甚至還對廉州各地的景致如數家珍,也不知閒來遊覽過幾遍了……這足以說明他這個知州,在廉州府也是可有可無。知州官都可有可無,還不足以說明問題之嚴重麼?
“汪大人。”朱肅打斷了正滔滔不絕,向他介紹‘廉山時雨’的汪大賓,道:“廉州景致,改日自當親自體會。隻是有一事,本王卻是好奇的緊。”
“方才,你我也算是粗淺走了一遍這廉州城了……為何這一州州府,儘是如此凋敝?這廉州也算是古城了,百姓竟是如此之少嗎?”
汪大賓一愕,繼而眼中倒也露出了一抹黯然。“殿下,咱這個四品州官若硬說自己知了一州,那是在往自己老臉上貼金……這廉州哪有一州府該有的氣象?嚴格說來,倒是連江南一鎮一鄉也不如。要麼,陛下也不會將這廉州府立而複撤、撤而複立了。”
“這廉州,實乃我中國窮處。其俗有四民,一曰客戶、二曰東人、三曰俚人,四曰蛋戶。”
“所謂客戶,居城郭,解漢音,多為商賈之輩;東人者,雜處鄉村,解閩語,多以耕種為業;俚人者,則深居遠村,不解漢語,惟耕墾為活;而疍戶,則是舟居穴處,僅同水族,亦解漢音,多伴海采珠為生。”
“廉州城中,多為異地而來,行商坐賈之客戶,此類人本就不多,前元戰亂,海貿凋敝,此類人就更少了。之後朝廷又廣開海禁,廉州城中,多有商賈拖家帶口,隨故鄉的大商人闖海搏前路去。至於東人……”
既然朱肅問及,汪大賓便開口,對朱肅將這廉州府中的人口構成娓娓道來,站在此處說說話,倒也正好讓他歇歇腳。
朱肅聽得全神貫注,這汪大賓倒也不全是泥胎木塑的知府,舉孝廉後能一路爬至四品之位,其人果然還是有些能力的。聽他所言,朱肅對這廉州城的境況了解又上了一個台階。
這廉州城中,多有少民土司,他們分布於府城之外,或刀耕火種、或采珠捕魚為業。這些人壘堡結寨,名義上臣服於大明,然其數百年來皆是自給自足、不知山外日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