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他們正走在大寧城中諸處軍營之間的黃土道上。朱雄英話音一落,解縉與方孝孺也驚覺方才,似乎確實聽到了平仄相承的誦詩之聲,三人不禁側耳,可不過片刻,那聲音卻又聽不見了。
“奇怪,竟又沒了。”朱雄英奇道。“我分明聽到了有人吟詩。”
“或許是軍中哪位大人來此間視察,詩興所至,隨口吟之?”方孝孺道。軍中,也是有文官在的。如果有哪位文官此時正在左近的某處軍營,那麼聽到兩聲吟詩的聲音自不奇怪。
“殿下可聽到了,那人吟的何詩?”解縉問道。要是軍中真有哪位軍卒會吟詩,那麼,借來先客串個說書先生應應急,想來還是沒有問題的。“根據詩中之意,我等或許能夠推斷一二……”
“唔,隱約聽聞,吟的該是,前唐時夢得先生的詩句,‘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朱雄英道。
“‘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解縉訝然道。“在這軍中,誰人會有如此愁緒?……”
話音方落,已經聽得左前方有人吟道:“嗟乎,嗟乎!虎落平陽為犬所欺哉!不意我竟然也有今日!”
“閉嘴!騷韃子,念的什麼鳥咒!還不給爺爺們把這恭桶刷個乾淨!”
“要是膽敢偷懶,爺爺我就讓你往後,都睡在這恭桶裡頭!”
鞭打聲,並慘呼和討饒之聲,緊隨在這兩聲“嗟乎”的感歎後頭,顯得頗有幾分的不倫不類。朱雄英驚訝的和解方二人對視一眼,道:“這左麵是哪位將軍的營地?怎麼還有強逼著書生刷恭桶的?”
在城中已提前逛過,對城內布局尚有幾分印象的方孝孺看了看左前方那處的營門,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解釋道:“太孫殿下,那裡是這大寧城中的戰俘營。想來方才吟詩的,乃是一位戰俘。”
“既是戰俘,也難怪腹中有文才,卻還要做此等醃臢之事了。”
自朱肅發明了‘勞動改造’這個詞,讓戰俘去修橋鋪路,給大明墾荒種地,榨乾戰俘的所有人力價值以後,大明的各路大軍,就全都紛紛化身成為了戰俘們的黑心血汗包工頭。大明現在人力最貴,在軍中當戰俘的家夥們自然也彆想有所清閒,搬磚砌石、修橋鋪路,這都是等閒。即便是戰時,為將士們服務洗個恭桶、鋪床疊被之類的,那也是家常便飯。
總而言之,彆想有閒下來的時候。
大寧都司之中,也是如此。都成了戰俘,自然也就不會管你是不是什麼大人物,會不會舞文弄墨,一應都是臭烘烘的新鮮恭桶伺候。正巧,昨日大寧都司才剛剛設下埋伏,大勝了本雅失裡和阿魯台一場,這些剛抓來的戰俘還沒送到後方,仍關在此處。想來這人就是昨日被抓住的戰俘之一了。
朱雄英停步思忖了稍許,便直接抬起腳來,“走,且去看看。”
“既是戰俘,自然不會挑三揀四。我們定能將此人要來。”
“這,殿下……”方孝孺忙攔住了朱雄英。“殿下,可此人必為戰俘,這是否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