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氏大張旗鼓的,將“胡姓”先祖的排位在眾目睽睽之下,請進了黎氏的祠堂。
為了給自己弄一個更加
高大上些的來頭,黎季犛……啊不對,現在該叫胡季犛了,胡季犛和兒子弟弟一連幾日皓首窮經,把安南國裡剩下沒多少本的華夏典籍都翻得爛了,終於找到了兩個甚是牛伯夷的胡姓人物:虞舜與胡公滿,自稱是虞舜和胡公滿的後裔,並將這兩位明人數千年前的名人堂而皇之的擺在了胡家祠堂的最前列。
至於原本香火供奉著的幾位黎氏先祖……自然被胡季犛直接掃地出門,從雄偉的祠堂主殿遷移到了荒僻粗陋的偏殿,並且也不再予以祭祀。也不知那位收了胡家人為義子、並使得這一支逃難來的難民自此飛黃騰達的黎氏先祖,若泉下有知,心中有何感想。
反正胡季犛的一家子對此,心中是毫無感觸的。一群全新出爐的“胡”姓子孫,正忙著在祠堂裡對著八竿子打不著的虞舜、胡公滿的靈位虔誠下拜,反而對真正於他們有恩的黎氏先祖牌位視若無睹。
哄堂大孝了,屬於是。
黎氏改姓轟轟烈烈,在諸多該做的禮儀程序過後,胡季犛更是廣撒請柬,以此事為由,宴請駐蹕安南租界的大明周王殿下,以及諸多的安南士族。
這毫無疑問是胡季犛的一次政治試探,意在向安南士族們廣而告之:我胡季犛,以後就是跟著大明朝混的。要是和我對著乾,就是和大明朝廷對著乾。對於我胡季犛的話,你們士族之中,誰支持,誰反對?
大明曹國公世子、南洋水師都督李景隆代表周王朱肅,親赴升龍城恭賀胡氏認祖歸宗的消息很快傳開,得知了這個消息的安南眾士族們敏銳的察覺了風向,開始紛紛向胡季犛獻禮。胡府門口,送禮恭賀的車馬連日絡繹不絕,乃至於阻塞了升龍城的道路。胡季犛十分滿意,隻是改了個姓氏,他就無比順利的獲得了大明的示好,並收獲了許多原本仍在觀望的士族的支持。
而範巨論所擔憂的那位陳藝宗,仍在深宮中歡樂的他並未在意黎季犛改姓胡氏的事情,認為這隻是一次十分正常的認祖歸宗,並對此沒有任何動作。這也讓黎季犛麾下的謀士範巨論大舒了一口氣。
果然,陳藝宗仍舊是那個陳藝宗,依舊昏聵不明、耽於享樂。也是,若是這位上皇有幾分警覺,也不至於這麼多年來,仍舊沒有發現胡季犛早已把持了安南朝政的上上下下。這一波,隻能說是正常發揮。
自覺得到了大明支持的黎季犛,開始大肆排除異己。他很快正式打起了“新學”的大旗,以“學爭”為由,將一眾此前沒有給他送禮、向他表明歸附的士族們打為“腐儒”,並聯合黨羽,將他們排除出安南小朝廷之外。
手段之酷烈,頗有漢時“黨錮之禍”,宋時“朋黨之爭”的味道。
一時之間,安南朝野之間人心惶惶,大有風聲鶴唳之態。而處在深宮之中的陳藝宗,甚至還在為此事大聲叫好:原因也很簡單,這位陳藝宗,一直都極端厭惡程朱理學,認為“程朱理學”是“盜儒”,隻知道迂腐的抄襲和剽竊古人的東西。胡季犛以學派之爭為名攻訐異己,他還以為胡季犛是與他誌同道合,要替他陳氏江山,肅清安南上下的理學腐儒呢!
君昏臣奸,末世之態。隻能說,這安南活該滅亡。
而此時,仍在武曲港中“閉門讀書”的“範淮”則……
“範淮。”黃淮院中,一位身量高大、麵容黢黑的華衣大漢麵露焦急,對黃淮道。
“你還是好生替我想個辦法罷!”
“如今那貳姓家奴自以為得了周王之勢,行事越發猖狂,在朝中排除異己,將好好一個朝廷,給攪和的更加烏煙瘴氣。”
“我知道周王殿下是在對那貳姓家奴虛與委蛇,但再這麼下去,我阮氏家業,就要被他姓胡的給掏得空了!”
此人,正是胡季犛昔日最大的政敵,阮多方。與黎季犛相同,阮多方先前,也意識到了“範淮”背後所蘊藏的巨大政治能量。在察覺到了“範淮”“唯錢是圖”的本性後,阮多方果斷使用了“大撒幣”的秘技,“成功”拉攏了“範淮”作為自己秘密的部下。
然而他不知道是,這所謂“貪財”的本性,其實也是黃淮在朱肅的導演下,故意對他阮多方“表演”出來的。與更偏向文人的胡季犛相比,阮多方更像是一位五大三粗的武將。他不相信人的追求與理想,但卻將“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座右銘,給奉為圭臬。
故而,“範淮”對胡季犛談理想,對阮多方扮貪財,成功在一定程度上,同時的獲得了雙方的信任。使得雙方都相信,“範淮”會作為安插在周王朱肅身邊的“間諜”,為自己暗中博取大明的支持。
“阮將軍,稍安勿躁。”“範淮”頗有模樣的把玩著阮多方剛剛送來的一塊金元寶,臉上恰到好處的流露出了貪婪的神色。“那人突然間認了個漢人做祖宗,引得我師尊心中大悅……此時,師尊自然不會去給胡季犛使絆子,更不會幫著阮將軍去和胡季犛作對。”
“他們還期望胡季犛能夠‘歸化’大明朝呢。”
“奶奶的,老子怎麼就沒有一個漢人祖宗。”阮多方抓耳饒腮,頗有些鬱悶。胡季犛一記“認祖歸宗”,著實打亂了他的陣腳。“範淮,那你說該怎麼辦?”
“你收了我這麼多錢,也答應了我一定會為我爭取來周王殿下的支持,現在卻讓我稍安勿躁?”
“你今日若不能為我取得周王殿下的支持,我今日……”
“我今日便向周王告發於你!”
“阮將軍何必如此心急?我說了我會棄你於不顧嗎?”麵對阮多方的威脅,“範淮”仍舊顯得老老神在。“我早就是伱阮氏船上的人了。我日後的榮華富貴,還全需要仰仗阮將軍您。”
“若是阮將軍倒了,我範淮日後又該如何是好?
胡季犛確實奸詐,但,範某也已經為將軍您想好了破局之法……”
“你有辦法?快說!”阮多方聽他口風,頓時欣喜,忙追問道。
“範淮”施施然道:“阮將軍是一葉障目了,非要和他胡季犛在升龍城裡一決生死。可曾聽聞過‘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生’的典故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