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辦完了差使回家,第二日,朱肅便也將其他諸事及求見的拜帖等統統拋下,帶著王妃徐氏及小朱有燉一起,赴往碧峰山皇莊去踏青禮佛。而今應天府發展一日千裡,位於城外的碧峰山皇莊也早已成為了商賈集散之地,此地很早便用上了水泥大道,修好了商鋪貨
棧,此時看來,熱鬨竟是不下於應天府內城幾分。
朱肅先是上山,去拜會了碧峰山上碧峰寺中的方丈。得益於應天府的飛速發展,這間本來沒有多少香火的山中寺廟,如今竟然也有了幾分繁盛大寺的氣息了。朱肅攜家眷在寺廟中進了香,將妻兒安頓在皇莊宅邸中暫做歇息,自己則帶著幾個隨從,開始遊覽起這處自己一手建起的皇莊來。
水泥大道乾淨平坦,行得幾步,便是一條石橋,石橋下河流穿橋而過,河邊,有幾名村人女子正在河邊洗濯衣衫,耳邊聽得她們的說笑聲與陣陣搗衣之聲,頗覺悅耳。再往前些則是商業區,尤以戲院與酒肆最為熱鬨。這裡山泉清冽,最宜釀酒,盛產聞名應天城的綠蟻神仙釀,總有酒客或者遊俠兒驅馳到此,倚高樓,品美酒,指點山川。
朱肅來到了一家名為“醉仙樓”的酒肆麵前,這酒肆昔日隻是一跛足老兵所開的酒寮,因得了朝廷賑濟,在朱肅麾下做了看護廠房的護院,退休時朱肅便教了他蒸餾釀酒的法門。這老兵將這門手藝好生發揚光大,而今竟已是方圓百裡內數一數二的酒肆掌櫃了。
見這酒肆生意興隆,朱肅正欲入內尋掌櫃打個招呼,卻不料剛抬起右腿,裡頭便忽有一人被人一腳給踹了出來。那人嘰裡咕嚕的在台階上滾作了一團,慘叫連天,朱肅定睛一看,卻是個金發碧眼的色目人氏。
“這碧峰皇莊,昔日可是五殿下親自經營,天子腳下,伱這鬼奴,也不好生打聽打聽,敢在這兒招搖撞騙?”裡頭的那店小二長得孔武有力,臂膀看上去,到也有數百斤的力氣。一腳將這色目人踹出後,還頗為氣氛的叉著腰斥道。
“快滾快滾,莫在我這撒酒瘋!要不是看你這鬼奴長得實在太醜,衣服也給你扒了!以後彆出現在我醉仙樓左近!”店小二罵著,樓內的酒客們也都或險惡、或幸災樂禍的看著那個被踹出酒樓的色目人。
那色目人卻是晃了晃腦袋,顧不上已經被撞得鼻青臉腫的麵容,連滾帶爬的撲上去抱住了那小二的大腿,用半生不熟的漢話淒厲道:“彆,彆!我不會騙你們,我會還你們錢的!”
“我的祖上做過你們天朝的大官!我也是你們天朝的官宦子弟!我用我的家族名譽發誓!”
“去你的!”那小二該是掌櫃的兒子或是子侄,顯然也是個練過軍中把式的練家子,也不見怎麼動作,飛快就掙脫了這色目人的束縛,又是一腳將他踹出了大門,不屑道:“就你還官宦子弟?你若是官宦子弟,那爺兒我就是將門虎子了!”
“快滾!快滾!若不是我家掌櫃發了善心,你賒下的酒錢,還得好生和你清算清算!莫看你這醜鬼一身白肉,賣給東麵的那些商人,也能頂上幾貫的酒錢!”
那色目人聽說要賣了他,終於渾身一抖,垂頭喪氣的不敢作聲了。
臨去時,還貪婪的吸了一口酒肆內濃鬱的酒香,一副流連忘返的模樣。
這時候大明人市雖然大都已被取締,但大明商人不賣,卻管不住異域商人前來販賣異域丁口。其中尤以阿拉伯商人最喜此業,除卻渾身漆黑的昆侖奴,一身白肉的白奴,亦是阿拉伯商人販運往大明的商品之一。
從唐時起,便常有阿拉伯商人將戰爭所獲的各色奴人,閹割後販往世界各地販賣。比起色目白奴,唐人更加中意富有氣力的昆侖閹奴,對白奴則興致缺缺,然而大明的商賈們正處於野蠻發展的時代,無論是耕地、牧羊、修建駐地、租界,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對於白奴也是來者不拒。
故而,現如今的大明境內,也有著不少阿拉伯商人販運來的白奴。是以這色目人一聽要把他閹了賣給商人頂換酒錢,立刻便不敢作聲。
朱肅卻是對此人有了幾分興趣,不是因為他色目人的身份,大明兼收並蓄,即便是在軍中任官的色目人都不在少數。朱肅感興趣的,是他自稱自己是“官宦子弟”的這一點。
色目人在朝廷任官的不多,若是在前元,那就更是多如牛毛。但是在前元任官的色目人大部分都已經漢化或蒙古化,連帶著他們的後裔子孫,大多世代出生於中原或蒙古,也大多與漢人或蒙古人無異。
而這個色目人,很顯然不是生在中原地區的色目人,聽他的口音,明顯是個外來番人。卻自稱自己是這裡的“官宦子弟”,莫非其身上,還有什麼故事不成?
“你這番人,是何來路,敢自稱官宦子弟招搖撞騙,不怕下獄麼?”朱肅長身而立,語帶調笑的說道。
那色目人轉頭,見是一個衣著華貴的偏偏公子,顯然是一位貴人,也不敢怠慢,趕緊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恭恭敬敬,卻又帶著幾分不倫不類的行了個鞠躬禮,用他那不倫不類的漢話口音道:“這位公子老爺,小的不敢騙人。”
“小的祖上,當真在天朝當過大官,後來又回到了小人的故國,還在故國寫了一本書來的!”那色目人說道。
“一本書?”朱肅眼神一凝,已然有了幾分猜測,也顧不上他那不倫不類的稱呼,問道:“你的祖上,叫的什麼名字?”
“是什麼時候,到了我華夏之地來的?”
“稟公子老爺,小的的祖上名字叫做馬可·波羅,曾經到華夏見過忽必烈皇帝,忽必烈皇帝封了小的的祖上做了官兒,這是絕對沒有摻假的事……”
“公子老爺若想聽小的說說祖上的事,不如賞小的一壺酒喝,小的一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和您說個通透……”發覺朱肅似有興趣,這色目人眼兒一轉,開口試探道。
“啐,韃子皇帝封的官兒,也敢掛在嘴上說嘴。公子爺,您甭理他。”那店小二不認識朱肅,卻也不願朱肅為此人所蒙蔽,遂出言提醒朱肅道。
“這番鬼在我店裡賒
了三日酒錢,如酒鬼投胎也似。日日裡說自己是官宦後裔,卻是絲毫不要臉麵,我看啊,就是滿嘴胡言……要是請他喝酒,和拿錢打水漂有什麼區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