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怎麼折返宮中來了?”
“您老人家龍體可還康健?”朱標恭恭敬敬的上前,做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對著老朱一臉關心的噓寒問暖。猶如瞬間變臉一般的演技,看的朱肅在心中暗暗佩服。
自己這位大哥監國數十年,也算是練出來了,至少這喜怒不形於色的心機,自己就算是拍馬也及不上。
當然,朱標也是為了將此事瞞下揭過,免得老朱察覺到了什麼不對,當場過問……範顯祖的那些話,若是被老朱聽去了,脾氣爆烈的老朱不發怒才怪。
雖然這幾年來,老朱為人越發深沉,等閒不在臣子麵前動怒。但雷霆隱沒於九天之上,劈下時卻更加讓人驚懼,更遑論戴思恭神醫還曾特地囑咐,朱標可不願意冒讓老朱疾病惡化的風險。
老朱臉上無喜無怒,教人看不清情緒如何,他沒有回答朱標的關心,而是高坐在禦座之上,道:“咱方才進殿時,隱約聽到有人說,要向咱死諫……”
“怎麼,莫非是咱的太子無德,在咱去往鳳陽的時候,做了什麼天怒人怨之事,導致了那位愛卿心生不滿?”說著,瞥了朱標一眼。
朱標見狀,隻得深深躬下身子,不敢吭聲。受了自家父皇這話語之中的敲打。
“稟陛下,是臣欲向陛下死諫……”範顯祖熱血上臉,雄赳赳、氣昂昂的從一眾臣工隊列裡跨前一步,走了出來。他漲紅著臉道:“臣要彈劾周王殿下。”
“彈劾周王殿下目無法紀,私設刑堂,構陷良善,結黨營私!”
說著,將朱肅如何“邀請”那些外城商賈,如何擒拿住“無辜”的朱富,如何脅迫那些外城商賈屈打成招,逼迫他們往刑部上訴朱富、劉天恩等“無辜”之人,添油加醋的對老朱說了一遍。
“陛下,周王殿下所為種種,均是無權施為,於製不合,事同僭越……臣知陛下對周王殿下十分厚愛,隻是,長幼有序,而今監國的,終究是太子殿下。”
“還望殿下下旨申斥周王,否則,開此先例,我大明後世諸王,想要構陷誰便可構陷誰,枉顧國法威嚴,日後,國將不國啊陛下!”
他大聲說著,說道動情處,甚至於慘呼一聲,飆出了一記海豚音,而後順勢滑跪在了老朱禦座階下。他這一番話說的頗有水平,死死咬住了朱肅的做法中於製不合的部分,又暗戳戳的點出,朱肅特意在太子監國的時候弄這一出,是在挑釁太子權威,若是置之不理,大明日後便少不了國本之爭。
老朱雖也偏愛第五子,但他是最大的太子黨,這一點朝中諸官都知道。範顯祖便是拿捏住了這一點,想要將挑釁太子權威的帽子扣在朱肅的頭上,這樣以來,朱肅的所作所為就變成了欲要爭奪太子之位之前,對朝中百官態度的試探,勢必為老朱所反感。
當然,他也是真心的覺得朱肅是想要和朱標爭奪這太子的位置。而太子殿下若是為周王說話,也隻是因為其性情過於仁厚,顧念兄弟之情。
太子仁厚,但當今陛下的眼裡可不揉沙子,若是陛下認為周王確有威脅太子國本之位的心思,那麼,必然會出手懲戒周王。
朱肅看在眼中,心中不屑,這死老頭兒怕不是有什麼被害妄想症罷?我都已經這麼明顯的在自黑了,這貨居然還死心塌地的覺得我心係太子之位……想要捧老子爭國本的胡惟庸墳頭草都已經比人高了,哪還有人會傻乎乎的幫著老子跟太子大哥對著乾……這老頭怎麼就不去和胡惟庸做個伴呢?
他有些擔心的看向老朱,老朱應該不會懷疑他有爭國本的心思。自己向來表現的對太子之位沒興趣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昔日,他假作有爭國本之心,哄得宰相胡惟庸前來捧著他來和內閣打對台戲,結果被老朱一鍋端了,連宰相的位置也直接被取締抹除……若有人想支持他這個周王做太子,多少都要掂量掂量周王這個老六是不是又和陛下或太子沆瀣一氣,想要釣魚執法把某些倒黴鬼反動分子給釣出來。
自己這個周王雖然在朝中名望不低,故舊不少,但可以說在爭位方麵,已經是聲名狼藉,不可能成為太子朱標的威脅,深知這一點的老朱不該會忌憚才對。
朱肅擔心的是老朱的身體……神醫戴思恭千叮萬囑,老朱此時不可以動怒,若是他聽了範顯祖這一番虎狼之言,雷霆大怒,傷了身體的話……
朱肅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個還在禦階前啼哭做戲的老頭。
但出乎朱肅意料的是,老朱麵上竟然沒有絲毫怒意,甚至還有著淡淡的笑模樣。
“嗯,範卿忠誠,咱知道了。且先彆啼哭了,先坐起來。”
“來啊,為範卿搬一張椅子來。”
和顏悅色的樣子。
這模樣,看的朱肅和朱標兩個親兒子都驚詫不已,不由得對視一眼:為人皇者確實要喜怒不形於色沒有錯,但自家的這位老爹,什麼時候已經修煉到了這樣的地步?
老朱確實心思也頗為深沉,喜怒不形於色,但卻也不至於在生氣的時候露出這種情緒……他是開國皇帝,聲望威嚴又遠遠勝過任何一位帝王,不似後世之君那般有著諸多的忌憚掣肘,即便是將文武百官儘數換上一批,這位行動力拉滿鐵血皇帝也絲毫沒有過顧慮。類似口蜜腹劍一類的招數,對他來說根本沒必要啊。
便是範顯祖也被老朱的這一套給搞的懵了,老頭兒突兀至極的止住了乾嚎,呆愣的看著幾個小黃門給他搬來了一張放了錦墩的椅子,抬頭愕然的看著陛下,心中忽然一陣寒意。
這……這莫不是陛下故意說的反話?下一瞬間就要把我斬了?範顯祖忽然想道。
不過,看上首陛下的模樣,似乎又沒有這個
心思,一頭霧水的範顯祖隻得謝過了皇恩,一臉惶恐的坐下。老朱三言兩語便消弭了殿中的緊張氣憤,而後對朱肅道:“老五,咱知道你心中憤怒,但這種迫人逼供的事,以後還是少做些。”
“事情既已發生,想法子亡羊補牢就是。咱大明何等強盛,自不會怕了那些所謂的西方諸國。”
“有咱大明在你背後撐腰,你慌個什麼?鳳鳴洲廣大,日後要有刀兵相接時,就兵來將擋,把那些西蠻夷子全都趕下海去便是!”
“嗯?”朱肅一怔,一臉懵然,無助的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