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這般大小的造紙坊一共十八家,有大有小,合起來一天需要近兩萬個工。”
“這兩萬個工後麵,就代表著兩萬個家庭,至少大幾十萬人。”
“這還隻是造紙廠,再加上其他工廠作坊……”
“這西安城修養生息三十年,約莫有一百多萬人……可莫說隻有一百多萬人,它就是有兩百萬人,三百萬人,都未必夠用!”
“就算真有行乞的乞丐,也早被抓去廠子裡打工了!”
朱肅掰著手指,和老朱他們算著這筆賬。
“其實,這一百萬人真算少了。除去老人孩子和內宅,隻青壯,其實並沒多少……”
“但是一大家子百姓,隻要有兩個人在工廠作坊裡做工,就能保證一家人都能活下去。”
“有三個人做工,那麼這一家人都能過的很好,吃的飽,穿的暖。”
“縱然遇到天災之年,卻和工廠不相乾。”
“百姓依舊做事拿錢,朝廷,依舊收稅。”
“所以西安這一座城池的賦稅,就能夠媲美江南大鎮……”老朱口中喃喃自語。
宋濂的眼睛更是亮了起來,驚喜道:
“殿下,這工廠,竟是如此神奇?”
“供養百萬人之大城,竟然還猶有餘力……”
老人家拍著膝蓋,大笑道:“妙啊,妙啊!”
“可笑有那等腐儒,仍將格物之學,商業之道,斥責為‘奇技淫巧’。”
“若無此二者,何來而今西安百萬人之生計?哈哈哈哈,幸而老朽得生於此變化之世。”
“否則,豈不是永遠也不知道何為天下正道?”
老人家心中欣慰不已。在他而言,能養活百萬人的“道”,自然便是正道。而這正道之風,如今已在漸漸刮遍大明,他自是感覺到無比的欣慰。
幸好而今新學大昌,那些腐儒之學,沒有繼續盛行。否則,大明還不知要多死多少的貧民百姓。
“老五,這工廠,當真有你說的這般神奇?”老朱道。對這些工廠,倒是大感興趣。“走,尋家工廠,咱進去看看!”
“呃。”朱肅怔了一怔,倒是沒想到老朱突然提出這個要求。轉頭去看,宋濂和徐達、湯和那邊,也是躍躍欲試。
卻是朱樉道:“兒臣在這城中,倒是有幾間工坊。”
“可以帶父皇您前去看看。”
他早年間參與城市建設計劃,在這裡確實投資建了幾家工廠,算是東道主。
正巧,便有一家香胰廠,就在這東城左近。
一行人便兵分兩路,一路,由朱椿、朱楨帶著隊伍中的其他人,前往西安行宮之中落腳。
另一路,則是朱樉領著老朱、朱肅一行人,準備微服到那廠房裡頭,好好看個究竟。
這些廠房裡頭,多有些儀器秘方,價值不菲,是以也配備了護衛。好在朱樉身為東家,早年間對這些廠子也是頗為上心,親自巡視了不少次,工廠的管事還認得他,倒也沒鬨出被關在外頭進不去的鬨劇。
一行人被那戰戰兢兢的管事引著,往高大的廠房裡走去,一進大門,鋪麵而來的就是隆隆的轟鳴聲。
眾人就見不知多少工人,扛著一桶一桶的原料,在往一麵石壁上的一處處洞口裡填。
就著光,分明可看到洞口內有似巨刃的鋼鐵之器在轉動。
在石壁之後,則是一盞巨大的鋼碾,恍似半座小山一般,在緩緩碾轉。
經過處理的原材料,不斷從磨間流出,在管道中彙聚,再順著管道流到後方……
看到這一幕,朱肅笑道:“父皇,宋師,嶽父,湯叔父。這些年風靡我大明上下的香胰皂,便是這般製作出來的。”
“先將原料在這磨間中碾碎,其間,會在原材料裡加入花瓣等帶香的材料,而後將碾碎的原料加熱、煮沸,冷卻之後再切塊、包裝好,便是那香胰皂了。”
“這皂早年間還是皇商特供,近幾年,卻是走入了尋常百姓家。莫說我大明百姓,便是外邦的那些夷人,對這皂也是分外
喜愛。”
“多有夷人遠道而來,采買了整船的香胰皂回去的。”
“聽說在西方,我大明的香胰皂價同黃金……一兩的香胰皂,西方貴族願意用等重量的黃金來換!”
看著那數量龐大的原料,想象著這些看上去頗為廉價的原料,到最後竟然能價比黃金,徐達、湯和皆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老朱亦是緩緩點頭。他是知道的,這香胰皂早年間還是老五和標兒、英兒一起鼓搗出來的玩意兒。
不過,他關注的,並非是這香胰皂……
“去喚個百姓過來。”他吩咐道、
“父皇,這些百姓進了工坊,該喚作工人。”朱肅笑嗬嗬的提醒道。那邊廂,朱樉已經打發了那領路的管事,讓他隨便叫個工人過來。管事戰戰兢兢的去了。
不一會兒,管事的便喚了一個更加戰戰兢兢的工人過來。這工人看起來四十來歲,躬著腰,明顯拘謹緊張。
這還是老朱、朱肅等人都穿著常服,朱樉還特意讓那管事給他們隱瞞了身份。
但再隱瞞,麵前這一行人皆是一身的貴氣,這工人卻還是看得出的。
“這位兄弟,你不要怕,咱今日得閒,攜不肖犬子出來,見識見識世麵,讓他們也知道知道世間疾苦,不要整日裡醉生夢死,章台走馬。”
“隻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老朱語氣儘量和善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