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自宋時便已昌盛,書院、學塾林立,與北方底蘊已相差數百年。”
“此時讓北方士子勝過南方,豈非失之公允?”
“陛下欲變相優待北方士子,這豈非失之公允?”劉三吾辯駁道。
“國家掄才大典,斷不能如此兒戲!”
“……難道讓國家南北相爭,比之舉試更加重要嗎?”朱標也有些怒了。
“掄才大典,斷無兒戲的可能!”劉三吾仍是堅持到。
朱標額上的青筋跳了一跳,劉三吾是他也看重的文臣,某些程度上甚至是他的老師。他原以為,劉三吾該是會知曉大局的。
卻不料,竟會如此的冥頑不靈!
“……朕意已決,要重審恩科試卷。”朱標道。劉三吾此時正處於激動的狀態中,回去讓他好好考慮一番,或許會分清楚哪一種做法對國家更為有益。
“愛卿且再勞煩一番,重新審閱那些試卷。從中重新厘定排名。”
“朕希望,這一次的排名,能合朕心意。”
“同時,能兼顧家國大義,平天下百姓悠悠眾口。”
這幾乎已經是明示了。
劉三吾本來仍想拒絕,朱標三令五申,老人家臉上仍是帶著一股桀驁之氣,對朱標的意思頗為不以為然。
此老剛正不阿,他是真心覺得,科舉不可徇私。即便為此引致南北士子互相敵視,也在所不惜。
無奈之下,朱標揮退了說不通的劉三吾。隻覺得太陽穴不斷跳動,福安進得殿來,見了朱標麵色蒼白,下了一跳,忙上前來欲圖攙住朱標:“陛下……陛下,您,您這是怎麼了?”
“無事,無事……”朱標擺了擺手。這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沒有老朱壓陣的艱難。
若是老朱在朝,遇到劉三吾這種,他自有方法處理……
“莫不是那劉老倌兒竟然……”福安想起了劉三吾走時氣勢洶洶的模樣。
“縱是道德老臣,也好名啊……”朱標搖了搖頭,卻是看穿了劉三吾的本質。
這種臣子,說他忠,他自是忠的。能力也有,學問也是精深。
但說白了,私欲還是大過了公心。
他效忠大明,但本質上,並不是要大明國泰民安,而是要成全自己的那一個“忠直”之名。若遇到這種犧牲自己的名聲,成全朝廷的大事,便愛惜羽毛,絲毫不肯讓步。
可惜了,自己原還以為,劉三吾是個胸懷天下的真正忠臣……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其實也是自己苛求了。真正不計自己,一心為公的忠臣,何其稀缺,百年難遇。似劉三吾這等隻好名聲,不好錢財、不徇私情的臣子,已經是鳳毛麟角了。
隻是,若劉三吾不願意變更科舉名次,這件事就基本陷入了死局。
更換其他人主理科舉名次……這也不是辦法。一則若換下劉三吾,基本就是坐實了劉三吾科舉舞弊,劉三吾乃是當世大儒,未必會有臣子冒著開罪整個儒林的風險,主導科舉重判。
朝中也沒有其他人在文壇之中的威望,能夠力壓於他。
若讓北方官員主導,則其結果勢必無法使南方諸士子心服,到時候,鬨事的反而會是南方的士子們。
“如若實在不行,隻能將此事,往刺殺父皇一案攀扯了。”朱標暗暗心想,眼底已是一片冷然。
江南豪族盤根錯節,取中的那些舉子之中,總能找出幾個,和那卷入謀刺案的七家有些關係的。
以謀刺案為由,將取中的進士處理幾個,空出來的位置自可以將北人舉子安插進去。南北舉子之間的矛盾自解。
日後,隻需安排科舉考官之時,注意好南北官員的搭配,莫要出現如這次一般,考官儘是南人的情況,自可以避免如今科舉試一般,隻有南人,沒有北人的情況。
嗯?等等……
朱標覺察到了一絲不對的地方。
“這次恩科的考官,實際上是由父皇所指定。”
“五弟他也曾對父皇說過南北榜案,父皇是知道這件事的。”
“那麼,父皇為什麼要繼續安排劉三吾作為主考官?甚至,仍舊為恩科安排了南人
主考,沒有安排進一個北人。”
“殿下?”見朱標怔住了,福安有些擔心的詢問道。
“傳宋忠!”朱標道。
少傾宋忠到了,朱標開門見山,問宋忠道:
“西安那邊,可有父皇的傳書?”
“稟陛下,並未收到太上皇陛下的傳書……”宋忠愣了愣,老老實實的回稟道。
朱標想了一想,又問道:“西安那邊,可有傳來什麼動向?”
宋忠想了想,回答道:“聞說,周王殿下欲要在西安創設學堂,準允平民百姓幼童免費蒙學。”
“除此之外,便是太上皇陛下著人勘探西安地貌風水,可堪為都,並無其他消息動向。”
“設學堂?”朱標眼睛一亮,老五想要開啟民智,這事情他是知道的。
不止是知道而已,對於這件事,朱標其實也是支持者。比起性格強硬的老朱,朱標其實更加看重學識。
開啟民智,並不是讓所有人都去學儒學,而是將華夏百業的各項傳承,全都納入學科之中。這一項偉業,不止是朱肅,他朱標也是想將其作為自己執政生涯的畢生事業去做的。
隻要能做成這一樁事,他朱標當這皇帝,便俯仰無愧於天地,無懼褒貶於春秋。
這件事,可以說,他是比朱肅更加熱衷的。
隻是……這件事他曾深入和朱肅聊過,都認為此時還不是推動這件事的良機。
那麼,為什麼老五會突然在沒有知會自己的情況下,在西安開設學堂?朱標一個激靈,似有什麼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