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3章 南北榜案(1 / 2)

“此事……難辦了……”

謹身殿中,朱標看著宋忠遞上來的錦衣秘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北方士子無一人得中,遂心懷憤慨之心,串聯生事,致使民怨沸騰……這件事,他曾經聽五弟朱肅提起過。

洪武朝的最後一樁大案,南北榜案!

史載,洪武末年,南北榜案發,北方士子怨氣沸騰,會試落第的北方舉人因此聯名上疏,跑到禮部鳴冤告狀,告考官劉三吾﹑白信蹈偏私南方人。而在應天街頭上,更有數十名考生沿路喊冤,甚至攔住官員轎子上訪告狀。

此案,使得劉三吾、白信蹈等一乾官員受到牽連,劉三吾被發配西北,出身南方的狀元陳安、探花劉仕諤亦判處流放。雖不似四大案那般牽連甚廣,但餘波卻是經久不息。

自此之後,明朝科舉分榜有了先例,洪熙元年,更將科舉分作南、北、中三卷,自“分榜”之後,明朝官場上的官員關係,座師與門生,鄉黨關係也呈越演越烈之勢,同期中榜的考生,地域之間的親疏尤其明顯。甚至同榜而出的考生間拉幫結派,也漸成常態。

所謂“而今朋黨有三途,同榜而出為其一,座主門生為其二,同年而出為其三。”就是如此。

明朝末,萬曆末期至天啟初期令後人詬病的“黨爭”,朝中分為“齊黨”、“楚黨”、“浙黨”相互攻擊,“分榜”製度,這分榜之製,便是其溫床之一。

朱標是知道黨爭之害的,對於南北榜案,他也是持反對的態度。

畢竟曆史上老朱處理南北榜案、平息北方士子的方法,是殺雞儆猴,處理了包括大儒劉三吾等在內的一批官員。

而對於朱標來說,他更願意用柔和的方式來解決這種問題。而且劉三吾、白信蹈幾人也都是沒什麼過錯的大臣。

尤其是劉三吾,乃是繼宋濂、劉基之後的又一位新學大儒,其人“為人慷慨,不設城府,至臨大節,迄乎不可奪”,在學子之中素有名望,且持身甚正。

說他徇私舞弊,朱標其實是第一個不相信的。

而對於這樣的節烈之臣,朱標素來也是愛惜,絕不願意輕易將其降罪。

但……一來北方士子們的怨忿必須想辦法平息,二來,科舉考試,隻取中北方士子,確實不妥。

北方自南宋時便淪於異族,文風不昌。若比科舉,南方本就有著天然的優勢。若是科舉考試隻取中南方士子,長此以往,朝中大臣儘是南人,如此斷然是不妥的。

南方發展本就比北方更甚,南方人在朝堂上的勢力,也已經強於北方了。大明如今仍是南強北弱,北方一片凋敝,南方卻是地主豪強林立,洪武朝時,自己和父皇便始終貫徹壓南扶北的政策。

若是任由科舉儘取南人,毫無疑問與自己和父皇的方陣相悖。

但……又決不能如曆史上那般,公開將科舉分出南北兩榜,使得南北士子互相對立敵視……

朱標思來想去,為今之計,也隻有讓劉三吾等主考,主動承認自己“閱卷有私”,以騰出一定的名額,交給北方士子。

由此,來暫時終結此案了。

“陛下,劉老翰林已請入宮中。”太監福安帶著劉三吾入殿道。

“老臣劉三吾,見過陛下,陛下聖躬萬福。”

劉三吾是一個須發皆白的垂垂老者。他於洪武十八年入仕大明之時,便已經是七十三歲的老人家,如今更是已八十五歲高齡。即便是朱標,早年間當太子之時,也是以師事之的。

而今,見劉三吾顫顫巍巍的想跪下行禮,朱標忙起身下階,親自將其扶起:“劉卿家年老德昭,無須行此大禮。”

“來啊,快給劉卿家搬個座位!”

“陛下,禮不可廢。”劉三吾仍堅持著行完參拜君王的禮節,而後緩緩起身,謝過了朱標的賜座。

等他坐在了太監們搬來的座椅上,朱標這才放開了攙扶著他的手。

得君王如此禮遇,劉三吾也是心下感動。他對朱標道:“不知陛下召老臣前來,有何見教?”

“若有用得上這具老朽殘軀的地方,老臣定不推辭。”

“確有一事,要勞煩劉卿家了。”朱標道。要讓劉三吾自毀名聲,承認今科取士不公,他倒也有些難以開口。

不過,說話之前,還需先屏退左右……於是朱標擺了擺手,福安會意,帶著殿中的侍者以及撰寫起居注的史官們走了出去,並拉上了殿門。

朱標稍稍想了想,迂回道:“關於今科取士之事,朕實在煩憂不已。”

“故而特請了卿家前來,為朕解惑啊。”

“取士之事?”劉三吾怔了一怔,旋即坐直了身體,麵上的那些感動之色已經收斂起來。

“陛下何出此言,今科取士,並無不妥之處。老臣此前已上書向陛下陳明。”

“些許士子鬨事,不過惱羞成怒,無理取鬨。他們自己的文章才學不如他人,便無中生有,尋隙滋事。”

“此風斷不可漲。陛下沒有將他們捕拿下獄,已是仁慈。如今不管他們,也就是了。”

“何來煩憂之說?”

老人家麵容嚴肅,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他治學嚴謹,對於這一科考試的結果自也是問心無愧。

先前朱標讓他寫奏疏自辯,他自覺自己憑白被那些北方士子給汙了名聲,心中本就有氣。

此時見朱標又提起恩科之事,自然沒什麼好臉色。

“卿家當

真覺得,舉試儘取南人,於國有益嗎?”朱標提醒道。

“南人雖善文詞舉試,而北人厚重,比累科所選,北人僅得什一,非公天下之道。”

“且朝中官員本多南人,國子監生員亦多南人。科舉若再儘取南人,長此以往,朝中儘為南人。”

“北人心必懷憤,必與朝廷離心離德。隻看如今京中的這些北方舉子,便可以知道北人心中的怨忿已幾乎忍耐不住。”

“國之重在於團結,再如此下去,隻怕我大明南北,便要相互敵對排斥,乃至走向分裂……如此,豈是昌盛之道?”

“朕所煩憂的,正是如此啊!”

說完,目光灼灼的看向劉三吾。

朱標已暗示的很明顯了,誰料劉三吾竟將脖子一梗,道:“科舉乃國家掄才大典,自是該唯才是舉。”

“陛下豈可有更改舉試結果之心?”

“至於南北分裂,純屬無稽之談……北人若有能耐,自當奮發圖強,來年勝過南方士子就是……”

“卿家此言,就有些過於偏頗了。”朱標皺了皺眉,仍努力維持著麵容的和煦,道:“北方久陷異族之手,複歸華夏,不過三十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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