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皇城,承天門外。
承天門是皇城最外側的大門,也是皇城的正門。承天門的主體建築是城樓。城樓分上下兩層,下層是漢白玉石須彌座,上建高大的朱紅色城台,下大上小,呈梯形狀。後來北京故宮那聞名遐邇的天安門城樓,就是仿造這座南京應天皇城的承天門所建的。
皇城的護城河金水河,從這座宏偉的奉天門前流淌而過,而金水河與奉天門之間的這一片區域,則是一片平整恢弘的廣場。
為了保障皇城安全,以及維持皇家威嚴,平日裡,這裡除了衛戍皇城的上十二衛軍士外,是禁止閒雜人等逗留的。
而今日,這裡卻是密密麻麻的充滿了人潮:麵帶正氣的禦史、一身冠帶的翰林、神情激動的士子,可以說是人滿為患。
城門口的皇城衛士們如臨大敵,一副戒備的模樣。
不過好在,這些人倒也沒有衝擊宮門,他們隻是靜靜的坐在廣場上,用集體的沉默,試圖讓皇帝感受到來自於他們的壓力。
“嗯?人竟還不少。”
朱標已帶著內閣諸臣,來到了城樓之上。他並沒有第一時間現身,而是先停在了城樓的角落處觀望了一番。
看到了有許多並無官服、隻是穿著尋常儒衫的年輕士子們,也在城樓下靜坐,朱標竟是露出欣慰之色。
幾個內閣臣子見了城樓下的這副陣仗,都是麵色凝重。卻不料朱標竟反而露出了這樣的表情。道同奇道:“底下這些人,都是為了反對陛下而來。陛下何故反麵露欣喜之色?”
“愛卿此言差矣。”朱標笑道:“這些士子非是為了反對朕,而是為了反對禍國之舉。”
“他們會在這裡,是因其熱血未冷之故。我大明有如此之多心懷天下之士子,朕當然心懷甚慰。”
道同一怔,旋即釋然。心中不禁感佩起朱標的格局。朱標已是笑道:“走罷。”說著,抬起腳向前走去。
隨著朱標走上城樓,底下,眼尖的士子們已是看到了他的身影。本來正靜坐著的人群躁動起來:“陛下,是陛下。”
“陛下來了!”
“陛下從諫如流,竟當真來見我等了!”
人群前排,以劉三吾等為首的清流翰林、禦史們,已經開始整理自己的冠帶,而後帶著人群向城樓上的朱標恭謹下拜:“參見陛下。”
“陛下聖躬萬福!”
“平身罷。”朱標道。
這城樓上本就有聚音的設計,後來為了在上元等節日裡使皇帝能更好的與民同樂,更是裝上了幾個上好的銅喇叭。
是以朱標雖聲調不高,底下人群卻覺清晰可聞。
朱標繼續明知故問道:“爾等齊聚皇城腳下,所為何事?”
“陛下!”最前排的劉三吾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鼓噪出如此聲勢,使得皇帝不得不出麵相見,這使得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勝利已就在眼前。
到了這態勢,皇帝隻有一種方法,那就是惱羞成怒,以兵卒驅散人群。但劉三吾卻也知道,以朱標“仁德”的性子,必做不出這般暴虐的事。
是以他不慌不忙的開口道:“我等在此,是想勸阻陛下,收回再設恩科、再開民智之命。”
“陛下,老臣這裡有‘勸誡十疏’,乃是臣與眾人心中肺腑之言。還望陛下能從善如流,知悉民意……”
說著,將那份所謂的“勸誡十疏”高高舉起。
這一番話,若在此的換作是太上皇洪武,恐怕已經足以使得劉家九族血流成河了。道同、楊士奇等內閣閣臣頗為忐忑的看了一眼朱標。
不過朱標卻是麵色不變,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道:“你等既有言語要諫,那便入宮諫來罷。”
“來人,將諸位大人請入宮中,朕好慢慢的,聆聽諸位大人諫言。”
“是。”
跟在朱標身邊的福安,當即便安排人手,下城樓去帶劉三吾等有官聲的人入皇城。劉三吾心中一個咯噔,暗道不好。
皇帝這是想,將自己這些人叫入皇城之中,與這數百士子分開……沒了這些人數龐大的士子,自己這些人便失了聲勢,要任皇帝揉捏了。
但皇帝將他們召進宮中,要仔細聽他們所諫何事,這已經是分外的通情入理。
若是自己等人不願入宮,那便是明目張膽的抗旨不遵,到時候自己等人也要失了道義先機。
於是劉三吾老眼一轉,想出了一樁完滿的計策來。
麵對來到他身邊、請他入皇城的福安,他顫顫巍巍的站起身,竟是轉過身去,向身後的一眾士子道:
“諸位,老夫等便先行入宮,麵陳陛下。”
“陛下千古仁君,既然願意考量我等諫言,今日之內,必有定論。”
“今日陛下願聽諫言,亦有你等一份功勞。你等且稍安勿躁,在此相侯。待老夫等出宮之後,再將好消息告知你等!”
說著,向士子們作揖。
“劉師所言極是!我等自該在此,相侯劉師凱旋。”有士子被煽動了,高聲疾呼道。
“是啊,既然同來,便當同歸。我等便在這等劉師的好消息!”
“既然同來,便當同歸!”
很快,全部的士子們都被煽動了起來,沒有人有先走一步的意思。
城樓上,楊士奇看著劉三吾,眯了眯眼睛,心中暗罵一聲:“老狐狸。”
這話,明麵上是
在為陛下安撫士子,實際上,卻是仍要借著這些士子們的民意逼宮。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士子們若是散了,下次再想聚攏,必不會再有今日聲勢。
可士子們若仍在宮外,這聲勢便是未歇。劉三吾等人入宮後,若是陛下的回複讓他們不滿,他們出宮後就會再度串聯士子,要繼續叩闕死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