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7章 風雲已起(2 / 2)

此時的楊士奇,早已不是昔日的懵懂青年,對於劉三吾的這一番暗藏殺機的政治作秀,心中對皇帝朱標的處境擔憂不已。

但朱標仍是老老神在,仿佛未有看見劉三吾出言挽留這些士子文人一般,直到看著劉三吾等一眾官員被福安等引入宮中,他才複又上前一步,臉上的表情仍是溫暖和煦。

“爾等心係國家,朕心甚慰。”朱標道。底下,本還處於激蕩中的士子們不由得一靜,俱都抬頭,望向城樓之上的皇帝。

“範文正公曾言: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爾等讀書人心憂天下,實乃我國朝之善事。”

一眾士子們心中,本還有幾分擔心被皇帝申斥,聞聽此言,不由得俱都挺直了胸膛,心中對這位傳說十分仁德的陛下,也多了許多親近之意。

朱標聲音和善,繼續道:“既然爾等都在此處,倒是正好。”

“朕這手中,恰好有從北麵送來的兩篇朕之五弟,以及宋濂宋師所著的兩篇雄文。”

“這兩篇雄文,緶僻入裡,振聾發聵,不可使其埋沒於九地之下……爾等亦是讀書人,那麼今日,便將此二文傳閱你等,也好使其在京中流傳……”

……

讓人將兩篇文章送到士子們的手中後,朱標便帶著一眾閣臣,回返謹身殿,好和劉三吾等人“打擂”。

但他的身後,一眾內閣閣臣,心思已經不在劉三吾身上了。

“陛下,那兩篇文章……”剛剛太監們奉命下城樓給士子們派發文章的時候,楊士奇曾匆匆看了那兩篇“雄文”一眼,此時心中激蕩,仍未平複。

“嗬嗬,楊卿,朕早說了,對於此事,朕自有定音一錘。”朱標坐在鑾駕之上,對伴駕在旁的楊士奇道。

“可……這文章……莫非宋師與五殿下,早在恩科弊案之前,便已……”

朱標一笑,道:“對於開啟民智之事,朕與父皇、五弟,早些年便有談及。”

“此事已成煌煌大勢,勢不可擋。劉三吾等,早已不成阻礙。”

“卿等看著便是。”

說罷,不再多言。

楊士奇心中暗驚,現在一想,竟是連恩科弊案,都似乎在為這兩篇文章和開啟民智之事鋪路。

再想及劉三吾等人,這幾日裡跳梁不斷,陛下卻始終充耳不聞。這等手段,倒像是在讓劉三吾把朝中的那些人全都引出來,好一網打儘一般。

這手段,不像是當今陛下所謀,倒像是數十年前的,胡惟庸案……

太上皇……

想到那道雖然此時不在京城,卻仍舊彷如在蒼穹之上影響整個大明帝國的,蒼老偉岸的身影,楊士奇心裡一凜,趕忙快步跟上朱標的鑾駕。

風雨已起了……

一眾閣臣伴隨著帝王鑾駕,來到了謹身殿中。殿內,劉三吾和他糾集起來的一眾官員、禦史、翰林等,正在殿內翹首以盼。

他們不知道自己進宮後發生了什麼,也不認為朱標有什麼辦法,能在這麼短短的一段時間裡,就扭轉了城外那許多士子們的民意所凝聚起來的煌煌大勢。

見朱標到來,眾臣見禮之後,劉三吾便迫不及待上前一步,道:“陛下,此乃臣等所斟酌出的‘勸誡十疏’,還請陛下覽閱。”

自己等人都將奏疏送到眼前了,陛下自也沒有辦法留中不發。今日,勢必要陛下收回成命!劉三吾心中想。

朱標麵無表情的點點頭,福安接了那奏疏,拿上來呈給了朱標。朱標略略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所謂的“勸誡十疏”,還是那些老生常談,於是搖了搖頭,順手將那奏疏放在了一邊。

“劉卿。”朱標道,聲音毫無波瀾。“你等這勸誡十疏,字字句句,皆言南北。”

“南北南北,你等是要,將朕這大明河山,一分為二嗎!”

說著,一拍禦案,竟是龍顏大怒!

劉三吾等人心裡猛的一震,朱標龍威激蕩之下,他們不得不俱都跪伏下來。

“陛下……陛下何出此言?臣等……臣等正是因為一片公心,不願坐視陛下分恩科為南北,這才上疏勸諫,這……”

“好一個一片公心……劉卿,恩科所舉進士,儘皆南人,你等視若不見。北方士子群情激憤,你等充耳不聞。”

“進士儘出江南,緣何?說明我大明北麵半壁江山,聖學已經衰頹到了萬分危急的地步了!”

“聖學衰頹,天下搖動。若是聽之任之,北方不識禮教,不知王化。你等可滿意了?非要百姓蠢如豬狗,才是‘民愚而易治’?”

“我大明正開拓進取,百姓不知禮教王化,便不識大義。不識大義,如何能有開拓進取之血性?”

“五弟‘少年中國說’有雲,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所謂少年,可非隻指南人!你等欲行愚民,是想要我大明日後之少年,儘為豬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麼?”

“陛下,老臣,我……”劉三吾一時之間,竟是被罵的懵了,定了定神就想開始反駁。

“朕算是看明白了。”朱標卻是沒有給他們開口的機會,繼續道:“你等心中,信的其實還是理學滅人欲的那一套。”

“巴不得這天下百姓,皆蠢如豬狗,任你等蹂躪,如此才是太平世界。卻沒想過,百姓們忘了大義,失了血性,這天下也要傾頹!”

“趙宋殷鑒,你等已是忘了!五弟和宋師等人這些年辛辛苦苦,是聚攏了一批誌存高遠的讀書人。可到底時間太短,可用之人太少。”

“各地興學,不得不用你等這樣的老儒生。讓你們念念新學,通過考核,就可以入朝為官,又可以教書育人。”

“但是們心自問,有多少人又是真心信奉新學?想的不過是功名位置罷了。這樣一群人,又如何能真心為了大明?”

這卻是,在懷疑劉三吾“新學大儒”的稱呼了。

“陛下,老臣……”劉三吾已是惶恐的五體投地。

憑心而論,比起宋濂,他對於新學確實是不以為然的。周王朱肅及宋濂不在京中,他確實也做過故意曲解新學文章,牽強附會的事。

隻是,他如今在應天,是資曆最深的新學大儒,平日裡這般做,也不怕有人揭露……此時卻是因此惹惱了皇帝,一世英名將毀於一旦,如何能不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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