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神,您為何選中一個巫師?”
大祭司跪在天空女神的神像前,額頭抵地,十分虔誠。
在他的腦海中,響起了一道虛弱而空靈的聲音,大祭司閉眼靜聽,半晌後,他回答道:“是,我明白了。”
他又在原地跪了一會,直到確認女神已經離開,才站起來,起身前,他虔誠地親吻了女神雕像的足背。
大殿裡安靜無聲,隻有他和巫師。
巫師雙眸緊閉,大祭司將失去了意識的巫師放到床上,輕手輕腳地為他蓋好被子。
不相信神明存在的巫師,終究也隻能屈服在神明的偉力之下。
“請千萬不要辜負女神的一番苦心。”
大祭司輕聲對沉睡著的巫師說:“女神已經足夠仁慈,魔王的殘忍會讓你認清他的麵目,而女神會將你從死亡中拯救出來。”
隻要巫師死於滅世的魔王之手,他的靈魂就能歸來。
屆時,心懷仇恨的巫師一定會承擔起肩上的責任。
目睹世界滅亡,哪裡有親手被人殺死來得震撼呢?
*
謝依知道這還是塞希圖斯的試探。
儘管他已經展現出了很多和這個世界沒有關聯的事物,但塞希圖斯還是沒有完全相信他。
如果他在這個時候露出了一點破綻,那麼他的境遇會非常危險。
多疑的塞希圖斯從此不會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話,謝依一點也不想被嚴刑拷打。
所以他壓抑住自己的所有感情,做出懵然無知的樣子。
他的演技和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相比,已經算是比較精湛了,垂下眉眼用長長的睫毛掩蓋住自己的目光。
塞希圖斯走在一旁引路,看似注意力全在前路上,但謝依知道,塞希圖斯的注意力一定還在他的身上。
他不能有任何放鬆。
終於到了晚餐的地點,這是一個漂亮寬敞的露台,餐桌上擺滿了各種食物。
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或許它們都是美味佳肴。
不過謝依看著桌麵上那盤熏魚,隻覺得有點反胃。
塞希圖斯為他拉開座椅,謝依就自然地坐下了,至於要不要投桃報李幫塞希圖斯也拉開座椅,屬實沒那個必要。
塞希圖斯警惕心強,而且根本沒有完全相信他,他貿然過去隻能讓對方更加警惕。
至於好感……如果這種討好就能增加塞希圖斯的好感,那麼塞希圖斯根本不可能還是單身。
女孩子一向溫柔體貼,而塞希圖斯身邊一定有過女孩示好,她們都沒能成功,謝依就更不可能了。
再說他也不願意這麼乾。
於是他老神在在地坐下,目光巡梭了一遍桌麵,很好,沒有一個他愛吃的,都是不好吃的東西。
塞希圖斯開始進餐,謝依假裝不知道對方接下來要做什麼,也跟著開始用餐。
他對桌上的食物興趣缺缺。
好久都沒吃辣椒了,他真的很想吃點。
可是這裡根本沒有。
他挑揀了一會,最終還是選擇了白麵包。
晚餐過半,塞希圖斯突然搖了搖桌麵上的鈴鐺,這仿佛是一個信號,緊接著,露台前的小型廣場上就推出了十個被綁縛著的人。
原本正在用餐的塞希圖斯放下了刀叉,優雅地擦了擦唇,“這是我為您準備的特彆節目。”
他語氣溫柔,“請一定要好好欣賞。”
謝依表現得滴水不漏,他聽不懂塞希圖斯的話,但對方溫和的語氣讓他沒有感到任何威脅,於是他心情放鬆,略帶好奇的去看下方的場麵。
毫無征兆,原本站在一個被綁縛的人的騎士用一把雙刃斧砍下了那人的頭。
頭顱脫離身軀,在外力和慣性的作用下高高飛起,鮮紅的血液從脖頸斷裂的部分噴湧而出,好似小型的噴泉。
血液噴濺在地上,噴濺在騎士潔白的鎧甲上,高高飛起的頭顱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驟然落地,往前滾動了一段距離,像是要逃離命運,然而最終它還是停下了。
猝不及防看見這一幕的謝依臉色慘白,他身軀僵硬,過了好一會之後才偏過臉去,嘴唇輕輕顫抖了幾下。
他把目光轉向塞希圖斯,漆黑明亮的漂亮瞳孔滿是驚惶,像一隻發現了披著羊皮的狼的羊羔。
“沒事了,嗯,真抱歉。”
塞希圖斯露出了自責的表情,伸出手捂住謝依的雙眸,他能感覺到謝依的睫毛在他的掌心裡不安地眨動著。
一個沒有見過血的羊羔。
很好。
塞希圖斯像是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晚餐搭配上死刑現場會讓人食不下咽一樣,他溫聲道歉,但謝依已經沒有了任何胃口,他蒼白著臉色回了房間。
這是塞希圖斯給他的下馬威,是一場恐嚇。
謝依保持著慘白的臉色想,假如他真的是剛剛穿越過來,直麵這麼恐怖的現場,一定會對塞希圖斯感到畏懼。
而儘管他明白塞希圖斯就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他也做好了準備,但真的看到一個人的生命在他麵前消失的時候,謝依還是無法平靜。
他感覺他的胃沉甸甸的,明明晚餐沒吃多少,胃部卻像塞滿了石塊一樣不斷地往下沉。
謝依坐在床頭,對著燭火張開了五指。
他暫時無法弄清楚現在的狀況,他究竟是陷入了幻境,還是真的靈魂轉移到了另一具軀體上?
周圍的一切都是這麼真實,謝依翻開書頁,裡麵的內容全然陌生,卻豐富完整。
來到這裡之前,他隻是伸手撫摸了那個大祭司拿出來的水晶,在他的設想中,這個水晶頂多能給他灌輸一段塞希圖斯毀滅世界的影像,用以說服他接下殺死塞希圖斯的任務。
但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對方到底想要做什麼?
難道是讓他來這裡見識一下塞希圖斯的殘忍無情,從而改變主意?
謝依抿著唇。
這裡很有可能是幻境,但也很有可能是另一個時間線上的世界。
如果他在這裡死去了,他還能活過來嗎?
他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他會疼痛,會饑餓,也能感覺到冷熱,那麼如果他死亡呢?
假如現在的場麵不是他來應對,假如麵對這種場合的是一個遊戲裡的人物,或者電視劇,,甚至任何一個彆人,他根本不介意對方去試一試,看看不作為任由死亡降臨會有什麼後果。
因為那是彆人,疼痛的不是他,承受後果的也不是他,就算出現錯誤,那人死亡之後就再也不可能活過來了,那失去的也不是他的生命。
他隻是個旁觀者,對方要承受的痛苦和他毫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