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時候張良在此,張良絕對會選擇親眼看到再動手。論謀略,陳豨無論如何也比不得張良。後世的他倒也能察覺出不妙,可現在他終究還是稚嫩了點。甚至,都沒過多的去考慮這些。
“報!遠處塵土彌漫,已能看到秦國旌旗!”
“距離此地,不足十裡!”
“吩咐下去嚴陣以待,等我命令!”
“唯!”
扶蘇則是自懷中取出竹筒,眯著眼看向遠處。
“看來的確是快了。”
“這竹子……是何物?”
“千裡鏡,能目極千裡。”
“千裡鏡?!”
陳豨頓時麵露驚奇,接過竹筒。似模似樣的學了起來,對準右眼看向遠處。透過千裡鏡,他能清晰看到秦國旌旗。天命玄鳥隨風狂舞,似乎是要展翅翱翔。冒頓被保護在最中間,裡三層外三層。
“這……這……”
“卓君所贈,也是他所研製。”
扶蘇將竹筒拿了回來,小心翼翼的揣自己懷裡。他可是軟磨硬泡,才把這千裡鏡據為己有。據卓草所言,這千裡鏡能令人目極千裡。若在開闊之地,看的會更遠。乃是以齊地水晶而成,價值極其高昂。普天之下會做的,唯他一人爾!
真是好東西啊!
扶蘇知道,千裡鏡對戰事的幫助。俗話說兵貴神速,憑借千裡鏡便能搶占先機,搶先知曉敵人的方位。有時候,甚至是能扭轉戰局!
“卓君真是總有奇思妙想,如此神物怕是隻有他方能研製而成。若是用於埋伏作戰,則猶如神助!蘇君願意如實相告,豨不甚感激!”
“嗬嗬,無妨無妨。”
扶蘇隻是笑了笑。
在他眼裡看來,陳豨已是死人。
既然是死人,自是能保守秘密的。
望著裝備精良的死士,扶蘇也暗自咋舌。自秦滅六國後,對於私藏兵器甲胄者的處罰可是相當高。陳豨不過三百來號人,皆是兵器精良。皆披甲胄,手握各種兵器。盾牌鐵殳,長弓弩箭……特彆是這床弩,威力更是驚人。
“陳君,這床弩是從何而來?”
“乃楚墨高徒所製。”
“楚墨?”
“莫非蘇君認識?”
“吾記得楚墨遊俠偏多,他們還能製器?”
“自然!”
自墨家三分後,分為秦墨楚墨和齊墨。秦墨側重製器發展,他們同樣秉持著兼愛非攻。覺得天下歸一後,便可再無戰火,所以入秦效力。最為出名的,莫過於矩子腹?大義滅親的事跡。
楚墨大部分皆是遊俠,劍術精湛,到處行俠仗義。而齊墨大部分則是學者,他們考慮事情更加理想化。遊曆各國,講授墨家的兼愛思想,他們反對用一切暴力去解決問題。
陳豨笑了起來,“楚墨雖然大部分皆是遊俠,可也有些製器的能耐。這床弩極其繁瑣,耗資頗巨。若非有卓翁暗中相助,也沒法製成。”
“……”
扶蘇聽到這話差點沒吐血。這得虧卓草有本事,還碰巧遇到秦始皇。否則隻要落實卓氏謀逆之罪,那連帶著卓氏三族都會被坑殺!
“此事蘇君勿急,等此戰結束後,豨必會如實相告。說不準,蘇君還認識那位楚墨傳人。”
“嗬嗬……”
扶蘇隻是笑了笑。
可惜,沒這機會了。
他抬起衣袖,擦拭著長鈹。他是秦國長公子,素來是以寬仁為名。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會殺人!他們可都是反賊,是秦國的敵人。他是老秦人的血脈,就如卓草所言他們立場不同。既然如此,那也沒必要仁厚。
對待反賊,那就殺!
否則,今後死的便是他們秦人!
換做幾個月前的他,興許會手下留情。可他在涇陽這麼長時間,因為與卓草是朝夕相處,漸漸的也明白很多事。有些事得親眼看到,方能感受到。
他記得月餘前隔壁?亭亭卒便遭反賊所殺,隻因為他想保護農田的紅薯。等他們趕過去的時候,亭卒的鮮血已經流乾。澆灌在農田內,將大片田地都給染紅。他的手被人砍了下來,最後自河邊找到。
按照卓草分析,他應當是拚死拽著那惡賊,逼的那惡賊隻得砍下他的手。可憐亭卒還未及冠不過隻有十七歲,正值年少。他的雙親那天是嚎啕大哭,下起的瓢潑大雨冷的扶蘇顫栗。
卓草如瘋了般敕令所有人去找,可還是讓對方給跑了。按他所分析,對方應當是想趁夜盜取破壞紅薯,然後被亭卒發現。亭卒當即高呼,那反賊則是反手一劍刺其要害。亭卒死死拽著惡賊,而後被直接斬去右手。最後,鮮血流儘而死。
六國反賊謀逆的原因是什麼?
他們並非為了黔首,純粹隻是為自己的利益。
六國覆滅前,他們是人上人。
他們高高在上,奴役著黔首。
六國沒了,他們便淪為庶民。他們隻覺得自身血脈便高人一等,所以他們不服。他們想的是推翻秦國,令六國複辟,如此便能重新成為勳貴。
至於黔首?
他們的死活,隻是一串數字罷了。
當然秦國也好不到哪裡去,但最起碼黔首能活的像個人。隻是他們立場不同,難分對錯。既是如此,扶蘇自然也就明白了。他不殺這些反賊,死的便是他們!
……
“他們來了!”
扶蘇緊緊握著長鈹,將葛布麵紗重新戴上。此刻正是月圓之夜,隻有皎潔的月光灑在地上。秦國大軍緩緩而行,前麵有玄鳥衛探查,屠睢則是在中間。
陳豨瞅準機會,抬起手來。木弓拉至滿月,床弩機括聲響起。還有諸多死士已站在巨石前,靜靜等候。
“殺!!!”
陳豨猛地落臂,暴喝開口。刹那間,箭支如雨揮灑而出。數十顆巨石自小山坡滾落,恐怖的床弩鐵箭更是攢射而出,發出陣陣破空之聲。
不得不說,冒頓這小子的運氣很好。這床弩其實就是給他準備的,冒頓看到箭雨落下後便直接跳下戰馬。下來的那刻,鐵箭便擦著他的耳畔飛過,帶起無數血花。隻聽到戰馬痛苦的嘶鳴聲,他心愛的寶馬便重重的摔在地上。
敢殺我的馬?!
冒頓雙眼泛紅,環視四周。此刻戰場亂成一鍋粥,不少衛卒皆是隻得倉促躲避。有專門的盾卒舉起大盾,死死擋住箭雨。冒頓這邊可沒這好處,他們壓根就沒有盾牌,隻能以人力組成城牆阻擋。
“在右側山坡上!”
巨石滾落,屠睢勒馬躲避的同時,眼力也是極其淩厲。雖說他左臂中了一箭,卻如沒事人那樣。環視四周,咆哮著開口。隨後,秦國這邊也展開了反擊。不少衛卒皆是自背後取出弓弩,朝著山坡上射去。
因為射程有限的緣故,殺傷力其實並不高。
扶蘇見時機成熟,當即蒙麵起身,振臂高呼。
“劍在手跟我走,殺冒頓!”
“殺冒頓!”
“殺冒頓!”
接著,扶蘇便借助林野掩護俯衝而下。此地是山穀,就如昔日趙括被困在泫氏穀底,壓根無法發揮出騎兵的優勢。再加上巨石弩箭襲擊,屠睢隻得倉促命人防備。
陳豨在此時也同樣率人衝鋒,他是聽張良的計策。緊緊跟著扶蘇,隻要扶蘇得手便即刻撤退,絕不停留。望著被分割的戰場,陳豨又看向遠處的屠睢,臉上帶著幾分不解。
不知為何,他覺得秦人的表現很奇怪。
他們……似乎並不想保護冒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