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番外前世完春風不...(1 / 2)

閨中繡 希昀 9513 字 5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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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

深秋寒風朔朔,桂花已落,細小的黃花零落一地,無人問津。

王府剛理完一場喪事,又辦了一場。

半月前給謝雲初送殯,喪葬隊伍遇信王餘黨作亂,王書淮被信王刺了一劍,幸在刀口偏了幾分,不曾傷及心臟,勉強保住一條性命,但被火油燒了一身的二老爺就沒這麼幸運了。

薑氏那張引以為傲的臉被毀了個乾淨,二老爺為護著妻子,背身承受了大麵積的火油灼傷,他數日前本吐了一口烏血,這還是念著愧對兒媳婦非要送一程,沒成想把命送了去,兩層傷加在一處,最終沒能熬過,於半月後去了。

至於竇可靈許時薇並王書曠和王書同兄弟,均有不同程度受傷,無一例外容貌毀了,身上肌膚潰爛,苦不堪言。

信王當場身隕,謝雲初的屍身也被燒了個乾淨。

謝雲佑親自將姐姐骨灰裝在一個小壇子裡,撒去了江河,盼著姐姐來世做一率性自由之人,莫要再托生至謝家,也不要再遇負心人。

王家給謝雲初做了衣冠塚。

二老爺王壽這一去,喪事辦得十分匆忙。

隻因府上無主事的主子。

王書淮雖然撿回一條命,卻因長劍貫穿肺腑,心傷之至,久久難以康複,臥床不起。

薑氏容貌被毀,加之身上燙傷嚴重,日日被疼痛折磨,吃儘了苦頭,每每對著鏡子便嚎啕大哭,後丈夫故去,這一生最寵愛自己的人驟然沒了,人便傻了,對著鏡子時而哭時而笑,漸而陷入癡狂瘋癲。

竇可靈和許時薇臉上均有傷疤,哪裡有臉見客,不僅得接受毀容的事實,還得忍受灼傷的摧殘,情緒變得反複無常,甚至失魂落魄,一輩子的榮辱安康均毀在這一場煙火裡。

王書曠和王書同因護著妻子,傷得就更嚴重了,每日躺在塌上翻來覆去哎喲喊疼,都顧不上為父親去世而哭喪。

王壽故去後,王書曠和王書同兄弟最終以扶靈柩回鄉安葬為由,紛紛攜妻兒離開京城回了老家。

燙傷可不比彆的傷疤,好得慢,傷痕永不可愈。

好不容易結了疤,又癢得厲害。

不知是何人說是謝雲初英魂顯靈,回來報仇,於是竇氏和許氏諸人日夜寢食不安,往後的日子雞飛狗跳,夫妻嫌隙

,不一而足。

至於那薑氏,成了瘋癲之人又如何見客,自然也是送回老家安置,過去被兒媳婦伺候得周周到到的精致人,無論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瘋了後,什麼都往嘴裡塞,堪堪一月雙目發怔,口中含痰,已瘦成皮包骨,又加之半夜夢醒,總要夢到丈夫和謝雲初,驚嚇過度,漸漸內裡起了病灶,氣息奄奄數月也跟著二老爺魂歸故裡。

王書淮接連給父母守喪,又因傷病在身,不能履職。

隻是皇帝念著他功勳卓著,將內閣首輔之職空缺,每日照舊吩咐人將折子送去王府給他過目,王書淮雙目被火光燙傷,並不能目視,便由長住府上的幕僚文書讀給他聽,就這麼熬了數月。

王書淮門生故吏遍布朝廷,朝廷著實不能沒了他。

年輕的皇帝壓不住底下的朝臣,急需王書淮坐鎮內閣。

皇帝數度遣太醫去府上探病,想知道王書淮何時能痊愈,隻要他痊愈,便可奪情起複,讓他恢複內閣首輔之職。

而此時的王書淮,穿著一身白衫躺在書房的軟塌上,信王那一劍在他背身留下一道猙獰的傷疤,大半年過去了,看似痊愈,每到暴雨陰濕時節,胸口便隱隱作疼,沉鬱在心中的傷也被牽起泛起澀澀的酸楚。

夏雨綿綿。

軒窗被全部推開,一大片濕氣裹挾而來。

珝哥兒穿著雪白的小長衫端坐在桌案後習字。

五歲的孩子,個子修長如新竹,腰身挺得很直,習了一會兒字,書卷被夏風掠起,雨沫子灌入眼角,他脹得揉了揉眼,抬眸望去,院外細竹被傾盆的暴雨澆倒一片,將原先洞開的那一片湖光水色擋了個乾淨。

珝哥兒癡癡看著零落不堪的石徑,腦海浮現娘親的模樣。

這時,身後的內室傳來一陣低沉的咳嗽聲。

珝哥兒回神,立即繞出圈椅,來到裡間,王書淮強撐著床欄坐了起來,曾巍峨挺拔的身子彎曲佝僂,泛著幾分清頹。

自謝雲初故去,王書淮便將兩個孩子帶在身邊。

偌大的國公府,也隻剩下父子三人,珂姐兒由林嬤嬤等人帶著在春景堂午休,珝哥兒陪著爹爹在書房溫習。

珝哥兒乖巧地來到床榻邊,倒了一杯茶遞給王書淮,王書淮掩了掩嘴,抬起一張清瘦的麵容,接過茶水慢慢

飲儘,將茶盞擱下後,卻見珝哥兒安安靜靜站在他跟前未動。

他雙目被火光逼燙,布滿血絲,已產生了不可逆的損傷,視線幾乎是模模糊糊的,不大看得清。

天烏沉沉的,天光忽明忽暗照進來。

小小的孩子,麵容白皙稚嫩,雙眼純澈,長睫濃密,有著謝雲初的影子。

大半年過去了,他以為那個人已遠去,那個人卻又時時刻刻在他眼前。

他以為那個人在身邊,她的模樣又如照影驚鴻,一閃而逝。

王書淮視線在兒子臉上定了片刻,淡聲問,“靈飛經抄好了?”

珝哥兒鄭重點頭,“抄了一遍。”

珝哥兒剛習書認字,王書淮對他要求極嚴,珝哥兒性子也像極了王書淮,克謹自省,十分專注。

王書淮撐著床欄起身,帶著珝哥兒來到書房桌案後,將他的書帖捧起貼在眼前,隱約能看出他筆跡輕浮無力,於是一筆一劃均給他詳解,親筆示範給他看,珝哥兒記住了,站在高大的父親身邊認真點頭,

“兒子待會重新抄一遍。”

王書淮正要頷首,卻見兒子盯著他晃頭晃腦,仿佛他身上有什麼異樣,問道,“怎麼了?”

珝哥兒指了指王書淮的袖口,“爹爹,您袖口破了。”

王書淮一怔,手摸過去,窄口袖下脫了線,粗糲的手指覆上去,一下摸到了繡花的紋路,像是蘭花紋,順著紋路撫過,修長的枝葉線條十分滑順,也不知是磨得還是什麼時候扯壞了,那朵蘭花的枝葉從當中被截斷,每一針每一線皆是她手縫,王書淮沉默地坐著,久久沒有說話。

漸漸的日子涼了,明貴將他夏裳收起,從櫃子裡尋來了一疊秋衫。

都是謝雲初在世時,給王書淮縫製的衣裳,很多是她病重前親手所做,也有一些是針線房的手藝,隻是每每針線房送了來,謝雲初總要親自在他衣襟或袖口繡上一些花紋,有青竹,有蘭花,又或是冷鬆紋,處處刻上她的痕跡。

妻孝父母重孝兩重在身,是不能穿新衣裳的。

明貴自然沒想著給他換。

將舊衫尋出來,替王書淮擱在高幾上,朝外頭喚了一聲,

“爺,水好了,該沐浴了。”

不一會,伏案忙碌的人慢慢撐著桌案起身,

蹣跚來到浴室,王書淮沐浴從不叫人伺候,明貴將一切準備好,攙著他在浴桶立定,便出去了。

王書淮默然立在水桶邊,水汽縈繞暈濕了他眼眶,他將外衫解下,待要舀水淋浴衝洗身子,忽然間仿佛聽到有人在喚他,

“夫君.”

王書淮猛地回過眸,迫不及待張望過去,門口的屏風處,暈黃燈火綽約,仿佛有影子在晃動,好似下一瞬便有人走進來,王書淮呼吸發緊,牢牢注視著那個方向,挺拔清瘦的身影一下繃如滿弓,就那麼靜靜等待著。

也不知過去多久,水已涼,水汽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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