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他的話,我坐在椅子上,看著周圍的書籍和教授密密麻麻的草稿紙。教授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淡然一笑,說:“我其實對你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我擔心你急著要走,事情沒有辦法說完。我還是先說主題。”
我對教授那句「對我有很多問題想問」產生了好奇。
他對我有什麼問題?
我對我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
“你應該還記得,上周六淩晨的時候,你曾經給我打過電話吧?”教授微笑著說著我的黑曆史,“我錄下了一個半小時的錄音,這兩天都是在反複聽。”
隨著教授的話語,我感覺自己身體的血液仿佛是岩漿爆發,整個人都開始滾燙起來,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屈伸。這突如其來的揭示讓我如墜冰窟,內心湧動的羞愧和尷尬之情難以遏製。我現在就想在原地翻滾,把我的掙紮趕走。然而我隻能強忍著情緒,冷靜地說道:“我是不是還說錯了什麼事情?我現在這裡給你道歉。”
教授笑得更加燦爛,“你誤會了,不是這樣的。”
他頓了頓,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說道,“蘭尼,恭喜你證明成功了數論上的猜想,對於所有的
δ>0和足夠大的x,存在至少e^{logz/[(loglogx)^(2+δ)]}個卡邁克爾數在指定區間中。雖然這是你喝醉酒,但很顯然你之前做了很多方麵的研究。”
他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草稿紙全部翻出來,“這兩天要從你的醉話裡麵整理出這20多頁的草稿紙是不容易的,你似乎連計算都是在腦袋裡麵算出來的,我連演算也重新算一遍,確保正確。結果你做得很好。”
教授翻給我看草稿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像是踩在雲端上,不敢相信這是從我腦袋裡麵冒出來的東西。他邊讓我看,邊說道:“我這兩天也幫你證實了國際上的數論報告,並不存在任何人發表了相關的論文。我弄下來的錄音也可以作為證據。”
隨著他的話,我的思緒在一瞬間被拉回那個電話的片段,那段似乎被遺忘的對話在此刻被重播。可我絲毫沒有任何印象。
我有點懵懵的,忍不住舉起手。
教授十分耐心地看向我:“怎麼了嗎?”
“那,這個可以當做我的數論作業交上去嗎?”
教授一愣,無意識地抬起手撐著側臉,盯著我,笑開了,“那你介不介意,我把你的作業交給某些數學研究期刊呢?”
他又說,當然可以了。這可以是我的作業,非常優秀的作業。
我整個人從他開始說正事開始,就沒有實感,眼睛都盯著教授好久,直到他開口問我:“怎麼了嗎?”
我得說實話,“其實我喝完酒之後,記憶完全斷片了,根本不記得發生什麼事情。如果教授不說的話,我根本不知道有這件事。”
可是,當教授告訴我,他幫我記錄下來,還幫我驗證了我的計算,證明了數論上的猜想時,我內心湧動著複雜的情感。可以說是,驚喜、喜悅、還有很多的不可思議。
這大概是我數學生涯中的高峰,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有的時刻。
我的心臟在胸腔中跳動得更快。
這一刻,我仿佛站在巔峰之上,凝視著屬於自己的群山。
我努力保持鎮定,但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
莫裡亞蒂教授見到我還在迷迷糊糊,忍不住笑了起來,開始逐一詳細解釋我的成果,幫助我理解了自己所取得的成就。
這二十多頁手寫的草稿紙上展示著整個證明的過程。在這種真實麵前,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我的手指輕輕拂過那些關鍵的數學符號,仿佛觸碰到了知識的邊界。在這一刻,我的眼中閃爍著對數學美的敬畏之情。
“這是你的成果。”教授微笑著,並在最後肯定著我。
他的笑容仿佛點亮了整個書房。我深深地望進他的眼睛裡麵,心中湧動著對他無儘的感激和崇敬之情。在我的內心深處,教授早已不僅僅是一位導師,更是我心目中的學術楷模。
“教授,你真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教授被我的話給愣住了,撐在臉頰上的手慢慢地移開,目不轉睛地凝視
著我。他的笑意似乎凝固在臉上。我感覺他的目光深入我的靈魂,仿佛要揭開我內心深處的秘密。而我凝滯般地望著他,等著他給我一個反應。
最後,教授開口打破了這一切,他的笑容傳達著一種輕鬆,“那我是不是值得一個熱情的擁抱呢?”
這何止值得一個擁抱啊?
他要的又不是月亮或者星星,我什麼都可以給他呀!
我連忙聽話地跟著站起身。
我打算這一次要把他舉起來!
隻不過我還沒有走出兩步,門外響起了連續三四下劇烈的咳嗽聲,“咳咳咳!咳!”
在我轉過頭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麥考夫正抱著手臂,用警告的表情注視著我。
阿爾伯特含著微笑,笑容意味深長。
而路易斯的眉頭則深深皺在一起。
阿爾伯特朝著我們的方向,解釋道:“雖然,很不好意思打斷你們之間的親密互動,但是我還是想說,外燴廚師已經到家裡了。威廉和蘭尼先生還是先過來一起吃飯吧?今天可是海鮮大餐。”
我忍不住歪了一下頭:“我也可以吃嗎?”
阿爾伯特笑道:“你拒絕也不行了,我已經準備好你的份了。蘭尼先生就留下來吧?”
阿爾伯特又朝著教授的方向說道:“威廉,先吃晚飯吧。”
教授原本往外看的視線是剛好被我擋住的。此刻,他是邊探出身子邊跟著站起身,應和著阿爾伯特準備出書房。我忍不住開始納悶,剛才其實是教授在開我玩笑嘛?
不過我剛這麼想的時候,就在教授從我的身邊走過,他伸手順勢抱了抱我的肩膀。我可以非常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溫度和力度。
我頓時整個世界也跟著明亮起來。
我馬上跟上莫裡亞蒂教授的腳步,小聲地跟他說道:“教授,要是等一下有蝦的話,我要給你剝蝦。”我在221B的時候也經常給他們剝,做得又快又好。
我要和他一塊坐!
教授笑道:“好啊,很期待。”
可是,我們走到餐桌的時候,麥考夫卻在他旁邊的位置拉開了一張椅子,對著我冰冷無情地說道:“蘭尼,你坐這裡。”
我下意識地望向離我有三四個位置遠,還不是坐在我對麵,被路易斯安排得連臉都看不到的莫裡亞蒂教授的座位。這個座位仿佛變成了我與教授之間的無形屏障。當我坐在麥考夫安排的位置上,我感覺自己被隔離在一個與教授無關的空間裡。
他的身影,他熟悉的剪影,比大乘佛法還要遙不可及。
我感覺我自己比那曆經九九八十一難的唐僧還要苦。唐僧至少旁邊還有人在支持,我現在周圍的人全都是反對的聲音,完全是孤立無援。
我無奈地坐在原位上等飯吃。
外燴廚師是法國人,戴著廚師高帽,聽說他是被阿爾伯特從某個高檔餐廳裡麵聘請過來給他們做飯的。廚師已經在他們的廚房裡麵做好了半成品,到宅邸的時候,進行第
二次加工即可。
而這個晚宴的氛圍在莫裡亞蒂教授的宅邸裡,顯得格外寧靜而奢華。昏黃柔和的燈光灑在複古的家具上,映襯出古典與現代交融的品位。一張巨大的長桌鋪著雍容華貴的桌布,金邊瓷器和精致的餐具擺放得整整齊齊,為晚宴增添了一份莊重的儀式感。
菜肴的香氣在空氣中飄蕩,各種美味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彌漫在整個房間。
傳統的法國佳肴與國際風味相得益彰,展現出一場美食的盛宴。每一道菜品都經過精心烹飪,色香味俱佳,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我們在就餐前,阿爾伯特先讓我們舉起酒杯致辭。
所有人的酒杯裡麵都是白葡萄酒,隻有我的杯子裡麵裝著薑汁汽水。在碰杯時,酒杯中傳來清脆的碰撞聲,白葡萄酒散發著淡淡的果香,薑汁汽水也帶著清新的味道。
一巡之後,我旁邊的麥考夫大佬開口說道:“蘭尼在這裡受你們照顧了,非常感謝。”
被點名的我連忙放下刀叉,慢慢地咀嚼前菜的小章魚,那個非常爽口,淋了一點青檸汁,純靠海鮮本身的甜味和口感,就給人非常驚豔的味道。我一邊細細地嚼,一邊聽隔壁的麥考夫講話。
雖然我很想說,其實我跟他並不熟,但是禮物來往已經超過四、五回了,今年開始又常常見麵,隻是不說話而已。由此,從事實證據來說,對比起莫裡亞蒂家的人來說,我確實對他更熟一點。
“不過,你們不要過分遷就他照顧他,有欣賞認可的情緒也不要表現出給他看。他性格那麼差——”
麥考夫覷了我一眼,在看我是否敢對他的話提出任何反駁。
可我被他這麼看,心中哪敢對給我發留英簽證的大佬敢有什麼情緒?
我心裡忍不住有點委屈,卻也無法當場反駁。這時,我感到自己有些被孤立,一種無助和不滿的情緒湧上心頭。我試圖回應這一切,但卻發現自己無法開口,隻能默默地低下頭,將注意力集中在餐桌上的食物上,又給自己塞了一個小章魚。
嚼嚼嚼。
麥考夫繼續說道:“他一定會用這些情緒來欺負人,過分驕傲又任性,叫所有人都不得不聽他的。他不高興的時候,連夏洛克喊他蘭尼都不會應,也不許他叫蘭尼。”
我原本還滿腹憤懣,最後一句話讓我既感到熟悉,又感到陌生。
一時間有點懵,也不知道麥考夫到底在說誰?
阿爾伯特溫和又明朗地笑道:“是嗎?看來蘭尼先生在福爾摩斯先生家還是挺鬨騰的,還經常欺負夏洛克先生。”
這話落下來之後,我整個人更迷糊了。反倒是教授聽信後的含笑聲也輕輕響了起來。雖然不知道笑什麼,但我又急又羞,想要給自己辯駁,偏偏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因為我現在不知道他們是在開玩笑,還是鬨真的。我是不是應該認真解釋比較好呢?
阿爾伯特也不等我回複,繼續說道:“可是,蘭尼先生來我們莫裡亞蒂家的時候,反而認真又懂事,非常乖順討喜。如果福爾摩斯先生不太喜歡的話,——”
阿爾伯特含著笑意,找到我的方向,熱情地說道:“那就讓蘭尼來我們家住吧?我們家每個人都特彆喜歡蘭尼。”
哇!
雖然我知道阿爾伯特最後的那句話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我還是好高興。
我剛要說話,麥考夫就用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對著我說道:“蘭尼,你忘了我說的話了?”
他跟我說什麼了?
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見我久久沒有回複,麥考夫給我兩個字的冷峻指示。
“吃飯。”
“……”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