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籠罩在黑霧中的人完全沒有把他這點威脅放在心上,漠然道:“我原打算回來就殺了你。”身中“美人恩”,會淪為給他解毒的人的傀儡這一點確實無解,但把解完毒之後把對方殺了,此局也就破了,“你該感激昆侖那些蠢貨自相殘殺,沒把妖丹帶走,給你留了幾分利用價值。”
好一手過河拆橋,哪怕是沒有絲毫想要跟主角產生糾葛的楚倚陽,聽到這話也感到背脊一冷,今日要是換了另一個人在這裡,眼下怕是已經成了黑霧的養分,一點骨頭渣都不會剩。
獄修羅在黑霧中冷漠地俯視他:“剛剛你吞下去的這顆夔龍妖丹,將會以你的身體為鼎煉化,如果你想要活下去,而不是被天級妖丹狂暴的靈力撐得爆體而亡,就想辦法當好這個爐鼎。”
說完,他目光往旁邊一移,一伸手就抓起了兒子的手臂,指尖在楚倚陽剛剛包紮好的地方劃過,充作繃帶的布條頓時散開,包紮好的傷口再一次血流如注。
“喝!”他將兒子流血不止的傷口抵在了被自己鉗製住的人唇上,故技重施在楚倚陽的頸間一點一按,躺在地上的人就被迫將流入口中的鮮血咽了下去。
單純的解毒跟以身為爐鼎煉化妖丹給北堂寒夜療傷不一樣,前者需要的時間可能就是一兩個時辰,後者卻不知要多久。
那幾個蠢貨死在秘境裡,天級妖丹被搶的消息,昆侖很快就會知道,他不能在秘境中等到兒子的傷完全好透,也還不到跟自己的骨肉相認的時機。
在楚倚陽口鼻之間徹底都是濃厚的血腥味,雙唇也被北堂寒夜的血染成妖異殷紅的時候,壓製在他身上的那股力量終於撤走了,他得以起身,再次捂著自己的脖子有些狼狽地嗆咳出沒有咽下的血沫。
獄修羅緩緩起身,看著因為吞咽不及而被下頜流下的鮮血沾染了白衣的少年,見他在嗆咳中意識到身體的異常,蜷縮起身體,兩手捂住了小腹。
“你做了什麼……”鮮血入喉,立刻結成血契,楚倚陽感到自己丹田外的血肉正在發熱發痛,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血肉裡生成。
他不了解魔域的手段,讀過的劇情裡也不曾有這法術,隻聽見站在麵前的魔皇冷然道:“飲過他的血,結了血契,從此你就隻能服從於他的命令,歸順於他的意誌。”
說完他動了動手指,包裹在那枚天級夔龍妖丹上的魔氣就順應他的心念在楚倚陽的丹田中散開了。
幾乎是下一刻,楚倚陽就感到了未經祭練的天級妖丹在自己的丹田裡醒轉,那龐大精純又狂暴毀滅的靈力化作洪流,瞬間在他的四肢百駭裡席卷而過!
乾涸了幾日的經脈中再度靈力充盈,很快就超出了經脈的承載,將他的丹田經脈生生撐大了數倍,從內而外生出的劇烈痛楚令他的心法瘋狂地自行運轉起來。
楚倚陽是個很能忍痛的人,可即便是對他來說,這痛苦也遠遠超過了他的閾值。但他不得不承認魔皇的謀略,獄修羅這一手反製,確實是在不留下來殺死自己的前提下,讓身中“美人恩”的北堂寒夜不淪為傀儡的唯一手段了。
如果不是他現在丹田跟經脈都在爆裂的邊緣搖搖欲墜,皮膚上已經開始滲出一顆顆細小血珠,一開口就會發出止不住的痛苦聲音,他就算咬牙也要刺獄修羅一句“魔皇大人真是用心良苦,父愛如山”。
事已至此,想靠他自己來消化超越了他幾個大境界的天級夔龍的妖丹,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唯一不爆體而亡的辦法就是找一個容器,把這些龐大的力量導出去。
身受重傷的北堂寒夜正是一個適合的容器。
若是將整顆天級妖丹熔煉完,等他離開青葉秘境的時候,不僅能夠傷愈,恐怕還能因禍得福,一舉突破到渡劫期,成為昆侖劍宗最年輕的劍尊,讓一切都回到正軌。
楚倚陽自己也能恢複原樣。
從亂序中找回秩序,將一切撥回正軌,身陷亂局中的人找不到再抗拒的理由。
因此,當獄修羅揮手彈出一道霧氣,拍在兒子的身上,解了他被封住的穴道時,在劇痛中顫抖的人沒有阻止。
在看著北堂逐漸複蘇,見他在蘇醒的過程中越過了最後的十息,周身氣機變得紊亂躁動,這躁動跟情熾順著血契的鏈接燒過來的時候,楚倚陽也沒有出聲。
唯有在獄修羅打算出手,將覆在兒子眼睛上的封印也撤走的時候,蜷縮在地上、苦苦支撐的少年用痛到變形的聲音叫住了他:“等等……”
魔皇停下了動作,看向痛到聲音都顫抖了還想說話的人,楚倚陽咬著牙,從牙縫裡把話一個字一個字地逼了出來,“救他可以,把他……眼睛蒙上……”
這不過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進行的一次劇情調整,以後大家還是橋歸橋,路歸路。
不跟主角扯上關係,不乾涉主線劇情發展,這才是他的行動準則。
“好。”這個要求倒是意外的得獄修羅的心,他解除了加諸在兒子身上的魔氣壓製,但留下了這條蒙住他眼睛,隔絕他神識的黑色布條。
情火欲毒被壓製得越久,反撲起來就越厲害,幾乎是在獄修羅解除禁製的瞬間,楚倚陽就感到腦海中轟然一聲,所有的意識跟清醒都衝得七零八落。
他眼神空白,跟對麵眼上蒙著黑色布條的北堂寒夜一樣,如同木偶一般受操控著坐起了身,那新生成的血契在他小腹上灼灼地跳動,在他跟麵前的人之間形成了一道鏈接,分享著對方徹底失控的情緒,令受契的他也跟著燃燒了起來。
……
北境玄門年輕一輩中最出色、最道心無垢的兩人在這個秘境黑夜裡,都淪為了天地間最古老的洪流的奴隸。看到受豔毒跟血契的操控,兩人聽憑本能地行動,映在山壁上的身影交融在一起,獄修羅心中想起往事,眼中浮現出複雜情緒。
良久,他轉身從山洞中退了出來,一揮袖以陣法封上此間,獨自走進了瀟瀟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