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巔。
喧囂散去,留在玉虛宮外的就隻有一群負責善後的昆侖弟子。
玉虛宮前的觀禮台幾乎完好無損,需要重新鋪設的隻有階前到平台之間的部分,這項工作對凡人來說繁重,但對劍修來說卻不算什麼。
他們耗費了不到半天的時間,就將玉虛宮外的戰場打掃乾淨,修繕一新。
雲霧重新聚攏過來,除去遠處的冰川雪峰上裸露出來的黑色山岩,還有山間傾倒的神芝玉樹需要一些時間來恢複,昆侖巔上的景觀看起來跟先前沒有什麼區彆。
打掃完之後,這群昆侖弟子立刻安靜地離開。
玉虛宮內,夾著霜雪的風穿過大殿。
大殿之中除了掛在上首的那幅畫像以外,空無一人。
蓬萊是世間最好的醫修,原本昆侖巔的新任主人受了這樣重的傷,若是由蓬萊島主來醫治,應當很快就能夠痊愈,但是先前蓬萊島主已經給了他《冰心訣》,這就是他認為能最快治好北堂寒夜的東西,所以他沒有再停留。
玉虛宮後,無邊蓮池。
棋盤與茶已經撤下,放在池邊木台上的隻有一把乾坤劍,而劍的主人正在蓮池裡一步一步地往蓮池深處走。
水麵沒過他的腿,很快沒過他的腰,有淺淡的血色在水麵上漫開。
北堂寒夜漆黑的雙眸深處仍舊有著殺戮的血光難以抑製,隨著他一路向前,所經過處的蓮花都從晶瑩剔透的顏色轉向了深黑,花瓣上仿佛凝著濃重的血腥。
池水沒過了他的胸口,散開的黑發也在身後漂浮起來,自他頸間,一滴血液落入池水中。
這滴血仿佛引動了什麼質變,令整個蓮花池以他為中心,水麵上瞬間有濃重的血色散開。
蓮花池中的人停住了腳步。
接天的蓮葉被血池映成了紫色,映襯著純黑的蓮花,不複先前純淨,隻有在邊緣的一圈還留著沒有改變顏色。
入殺戮道,每戰一次就強一分,若是陷入生死邊緣,提升就會更高,但瘋魔的幾率也越高。
池中蓮花的顏色,代表了他瘋狂的殺戮意誌跟靈台最後的清明,北堂寒夜站在水中,閉上了眼睛,身上的生機近乎於無地沉寂下去。
蓮池上的風仿佛也停滯下來,隨著這座凝固在池中的美人雕像一起陷入清醒與瘋狂的交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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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再降臨時,玉樓十二所已經沒有多少處點著燈了。
因著北境出了這般異動,瑤池也準備早日啟程回南境,去看看那邊可有同樣的問題。
離彆即將來臨,謝長樂又邀請楚倚陽到他的下榻之處,抓緊最後的時間,用琴音再為他梳理一遍靈力。楚倚陽留在他這裡用了晚膳,原本沒有打算留宿,卻不想瑤池的美酒過於純烈,他不過隨意地喝了幾杯就生出了醉意。
“那大哥今晚就彆走了,就在我這裡睡吧。”謝長樂乾脆邀他留宿。
他們之前抵足而眠就聊得很暢快,分離在即,而且接下來北境的事情那麼麻煩,大哥也不可能立刻就來南境遊玩,下次再見都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楚倚陽聽了他的話,沉吟了片刻。
瑤池的侍女看著燈下的紅衣公子容顏如畫,心中隻覺“月下看影,燈下看美人”這話果然不假。
謝長樂還在等著他做決定,楚倚陽想到主線劇情變動得厲害,要是下次沒能挽回過來,可能就是陰陽相隔,於是點了頭:“那為兄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謝長樂給了一旁的侍女一個眼神示意,笑道:“就該如此。”
同上次一樣,楚倚陽在這裡留宿,也是和弟弟睡同一張床。
隻不過這一次他醉意上頭,躺上床跟身旁的人聊沒幾句,就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等到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卻不是謝長樂的床幃。
他站在一堵石門前,耳邊聽到外麵的風聲。
楚倚陽心念一動,麵前的石門就緩緩升起,露出了外麵冰天雪地的場景。
此處仍舊是昆侖,站在門邊的人一眼就認了出來,隻不過這裡不是他曾經去過的任何一處。
正當楚倚陽想著是該出去,還是該回去的時候,就發現在離自己十幾步之外的地方跪著一個幼童。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樣式看著有些眼熟,低著頭,身上帶著不少恐怖的、不該出現在一個四五歲孩子身上的傷口。
從他手臂上流下來的血,已經將他手邊的一小塊地方都染紅了。
看到這些同樣眼熟莫名的傷痕,楚倚陽眯起了眼睛,腳下朝前走了一步。
仿佛聽到了這裡的動靜,這個跪在雪地裡的幼童抬起了頭,露出一張楚倚陽熟悉又陌生的臉。
說熟悉,是因為他見過這張臉長大以後的樣子。
說陌生,是因為這張精致的小臉上帶著長大後的他絕不可能有的情感外露。
見到洞府門打開,裡麵的人出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年幼的北堂寒夜臉上先是閃過意外,隨即眼中閃現出微弱的光芒。
他張嘴叫了一聲:“娘親……”
接著砰的一聲,小小的身軀整個倒在了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