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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霸總夢境裡逃生 商禦 45266 字 5個月前

楚湛忽然難以阻擋莫名而來的一陣難受,他隻能撫摸著顧謹言柔順的發絲,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楚湛努力讓顧謹言每天開心地度過跟他剩下的日子,正月裡他們每天黏在一起,夜裡他也會主動抱緊顧謹言。

而這些天也成為了顧謹言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可時光終究飛逝,楚湛也在掙紮中決定了坦白的時間。

就在他們過完元宵,回到出租屋的那一天。

進入到催眠世界的門應該是找不到了,那麼隻有選擇自殺去脫逃這個世界。

但自殺這件事太沉重,楚湛不敢告訴顧謹言,他無法看著顧謹言在十幾年後再次承受自己的死亡。

他依然得獨自離開找個角落。

在決定坦白的這一天,倆人坐在車裡往出租屋的路上,麵對顧謹言,楚湛再也擠不出笑容。

隨著路程越來越近,他連心瓣都在顫栗,他下意識緊緊抓住顧謹言的手。

顧謹言被抓得有些疼,他轉過頭卻看見了楚湛發白的臉色。

“你怎麼了?”

“沒事,有點累。”楚湛朝他肩上靠,接著闔上眼睛,隻是眉宇間的紋路深深皺起。“讓我靠一靠。”

“好。”顧謹言心中詫異。

因為楚湛從來都沒表現出脆弱的時候,他一直充當著哥哥的角色,如今卻依靠著自己的肩膀。

難道是因為確定了關係,所以他們之間的位置也跟著改變了嗎?顧謹言想到這裡不禁揚起了唇角。

也不顧前方司機在後視鏡裡的目光,他摟緊楚湛。

出租屋半個多月沒住人,不過他們回來前,有傭人來打掃過,楚湛不喜歡屋內有外人,所以顧家的廚師便不上門,而傭人離開時將冰箱裡塞得滿滿當當。

“還是家裡舒服!”顧謹言進屋後就直感慨。

楚湛問:“你自己家的大彆墅不舒服嗎?”

這幾天顧謹言對於抱楚湛這件事已經得心應手了,他抱著人黏糊糊地說:“不一樣,這個屋子裡有我們的回憶。在這裡沒有其他人,就好像隻有我們倆個在過日子。”

楚湛倏然想起曾經的顧謹言二號,他強行入住到他家,試圖融入進房子裡營造出過日子的樣子。

可是,楚湛驅逐了他,將他拖回進催眠裡。

而現在,他又要拋棄這個顧謹言。

心臟又一陣一陣抽起,難受得他想蹲在地上大口喘氣。

他本想進屋後就坦白,可是真到了這一刻,望著顧謹言還略帶少年稚氣的臉龐,巨大的不舍卻狠狠地將他拉扯。

可再拖下去還是沒辦法逃避,他終究該麵對。

“哥你怎麼了!?”顧謹言被楚湛慘白的臉色給嚇到了。

楚湛深呼吸了幾口氣後,他勉強讓自己的狀態平靜下來,他喊顧謹言到沙發坐下。

他緊緊地注視著顧謹言。

在這極長極靜的氣氛中,顧謹言一下子就感覺到了不對勁,伴隨而來的是心中驟然生起的莫名恐慌。

他下意識地斂起呼吸握緊拳,覺得隻有這樣將顫抖的手指攥進掌心中,才能避免泄露自己的不安。

他怕不安成真。

“顧謹言。”楚湛的樣子看起來很疲憊,話音又緩又沉,“我有事情想告訴你。”

顧謹言緊抿著唇,而後逃避道:“我不想知道。”

心臟酸脹的感覺快要將楚湛吞沒,可他還是努力地說著:“顧謹言,每個人都有很多的無可奈何,有的可以解決,有的沒法逃避。就算根本不想去做,可也隻能去做。”

“你想說什麼?”顧謹言的眼神驟然冷下。

楚湛沉重歎氣:“我答應過你,除非意外,不然我絕不會離開。”

“所以你現在要離開了?”顧謹言自嘲地扯起一絲笑。

“我不想再跟十幾年前那次一樣突然消失,所以這一次我給你個交代。”

“我不願意呢?”

楚湛沉默。

顧謹言從他的表情裡知道答案了,他冷冷笑著,“所以不管我是什麼心情,你都要離開是嗎?”

“你知道我死而複生,那麼我接下來的話你肯定會相信。”

楚湛逃避開顧謹言逼人的視線,他垂下眸艱難道:“那年,我是死亡了,隻是我回到了我的世界,那也是你的世界。我們都生活在那個世界裡,那個才是真實的世界,而現在這個世界隻是一個夢境。”

顧謹言沒說話,隻是微縮的瞳孔暴露他的難以置信。

“在那個世界裡,你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所以你去了心理醫院,而我就是幫你催眠治療的心理醫生。我通過不斷進入到你構織的催眠世界裡,替你找出病因,替你疏導。

可是,就在上一次,也就是十幾年前的催眠世界裡出現了意外,當結束催眠我們回到現實中,你卻突然陷入沉睡醒不過來了,於是我隻能再度進入催眠裡來尋找解決辦法。”

這些話比當初在派出所的視頻裡看見楚湛的死亡更令顧謹言難以接受,他半晌發不出聲音。

他想騙自己楚湛隻是開玩笑,他們好不容易再遇見,又剛確立關係,一切都在朝著美好的方向的發展。

然而他不得不麵對這一切,因為他在楚湛的臉上看到的隻有無儘的掙紮與傷情。

過了很久,他才抬起一雙充血的眼,問:“所以你現在找到解決辦法了?”

楚湛搖了下頭,“我不確定……但是我想試。”

顧謹言死死咬著牙,可顫抖的唇卻不可受控,他在極力壓製心底掀起的驚濤駭浪。

“嗬,你甚至都不確定,可還是要拋棄我去為他嘗試?”

“顧謹言……”楚湛見他痛苦的神色,心被狠狠揪了下,他下意識伸手想安撫他。

“彆碰我!”卻被顧謹言重重甩開,他再也抑製不住激動的情緒而猝然起身,瞪著楚湛的眼神仿佛在泣血。

他大聲質問:“所以這個世界是假的!我也是假的!你來這裡隻是為了救他!?”

“顧謹言!”楚湛跟著站起身,一把牢牢抓緊他的手腕,“那不是他!他是你!我不是在救他!我是在救你!如果你在現實裡再不醒過來,我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

“你要我怎麼辦?!”倆人都恨不得將心中積壓的痛苦給宣泄出去,都企圖讓對方體諒,“就算我跟他是一個人,可我不能感應到他,我隻知道我是我,我隻是我!我隻能感受到我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對我來說,這個就是我的世界,我就是這個世界的人!”

顧謹言低下頭狠狠地吸了口氣,啞聲道:“我隻想在這個世界擁有你,我沒法去脫離現有的處境而考慮那個世界。”

這一幕仿佛重現了顧謹言二號人格走的那一晚,他也是這麼撕心裂肺為自己的人格力爭權利。

楚湛心臟如刀割般劃過,疼痛順著血液上湧,疼得他嗓子眼哽塞,疼得他眼眶酸澀。

顧謹言心痛地盯著楚湛的臉,說:“我不會放你走的。”

“如果現實的你出事,那麼這個世界也會消失,你也會消失。”

顧謹言揚起下頜,嘴角扯起一抹蒼涼的笑,“如果真的是那樣,那就都消失好了。”

笑意凝結在唇邊,而眉眼間染上一層鋒利的色彩,他盯著楚湛決絕道:“我寧可得過且過在這裡的每一天。”

第94章 第 94 章

麵對顧謹言激烈的反應, 楚湛隻是在心裡想,他對顧謹言的傷害始終無法避免。

他以為這次事先坦白,心裡可以好受一點, 實際上並沒有減少半分。

他感到無比的疲憊。

得知他想離開後, 接下來顧謹言幾乎緊盯著他,完全將他鎖定在自己的視線裡。

可楚湛沒有告訴他的是, 他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很容易, 他可以趁他上學或外出的時候離開這間房子, 然後找條河找處高樓就能解決自己的生命。

爭執後仿佛陷入了無儘的壓抑, 倆人不再交談,顧謹言麻木地去做了晚飯。

這一頓飯,倆人都吃得如鯁在喉。

睡覺時,楚湛望著暗色下寬闊的後背,默默地靠近再伸手將人擁住。

顧謹言的身體在輕顫, 楚湛心臟鈍痛了一瞬, 他忍不住用力抱緊。

“顧謹言………”

下一秒顧謹言陡然翻了個身壓了過來, 隨後手掌扣住楚湛的頭, 如狂風驟雨般凶猛地親吻。

痛意在唇齒間彌漫。

顧謹言又發瘋似的撕扯著楚湛身上的睡衣,再柔軟的布料也經不起暴力發泄,力道重得令楚湛的皮膚刺疼。

可他沒吭聲,在這樣激烈的吻和動作中反而鋪天蓋地湧上悲傷, 他將指尖插入顧謹言的發絲中, 與他密不可分。

沒有任何準備,就這樣帶著情緒被顧謹言粗暴占據。

一瞬間,楚湛覺得身體蔓延的疼痛似乎比不上心中的苦悶。

同樣的, 他聽見了顧謹言濃重的喘息聲中壓抑的苦澀,伴隨著滴落的汗珠滾燙滲進皮膚裡。

整個過程, 倆人沒有一句情話。

時間過去了很久,縱然楚湛承受不住,他也不願意開口讓顧謹言停下。

這是他唯一能留給這個世界顧謹言的東西了。

顧謹言帶著灼熱的呼吸靠在楚湛的身上,他的胸膛起伏著,他額頭抵著楚湛的頸側。

“彆走好嗎?”他啞著聲,“楚湛。”

楚湛仰在枕頭上喘氣,眼眶逐漸濕潤。

顧謹言的臉深深埋在他的肩窩,他帶著濃重的鼻音道:“不要走。”

肩上濕熱一片。

“哥,彆再拋棄我。”他仿佛又變回了當年無助的孩子,一遍一遍汲取著楚湛的氣息,反複訴求。

可是他收不到想要的回答,長時間的緘默後,楚湛睜開被汗濡濕的眼。

“對不起。”

*

第二天楚湛醒來時,旁邊已經沒人了。昨天不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遭受許多,他躺在床上睜著眼望了好一會兒天花板,才撐著酸疼的身體下床。

昨晚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隻記得顧謹言在他耳畔不斷說話,直到後來意識模糊。

顧謹言有替他清理過,身上是新換的睡衣。

楚湛正要穿上拖鞋,卻突然瞥見腳踝處的東西,那是一隻鐐銬,禁錮著他的腳,床尾銜接著細長的鏈子。

目測長度能通往臥室隔壁的衛生間距離。

楚湛的頭皮一下子炸開了,霎時間恐慌席卷全身。他並非恐慌自己失去自由,而是被鎖起來了,那就意味著他必須得在這個房子裡結束催眠。

可現有的結束方式隻能是通過自殺讓自己醒來,他不願在顧謹言麵前做這種殘忍血腥的事,並且在顧謹言的眼皮底下,除非一槍斃命,要不然這個過程足以被顧謹言發現送去醫院搶救了。

“顧謹言!”楚湛心悸地推開門衝出臥室。

卻被客廳內的煙霧繚繞給熏的咳嗽,在這個世界裡顧謹言是高中生,所以楚湛從沒見過他抽煙。

可此時他坐在沙發上,指縫間的香煙燃燒成一段長長的灰燼。

楚湛看見他毫無血色的臉,接著頹然地看向自己。

“你醒了。”他在煙缸裡掐滅煙頭,接著起身朝廚房走去,“我去給你弄吃的。”

楚湛拖著鎖鏈走過去喊住他,“顧謹言,你不能這樣!”

顧謹言頓住腳步,轉身看他。

“我已經幫你辭掉工作了。”顧謹言說:“小時候你照顧我,現在換我照顧你。”

經過一晚上,顧謹言身上沒了之前的影子。仿佛一夜之間褪去了少年氣息,眉眼愈發冷厲。

“彆這樣。”楚湛差一點脫口而出囚禁對他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可是轉而一想,以顧謹言偏執的脾氣,這樣關他一輩子也不是沒可能。

所以自殺可以結束催眠他終是沒說出口,他擔心顧謹言知道後,會用更加謹慎的手段阻止,若真是這樣,那到時候他恐怕連自殺都辦不到了。

“難道你就打算用鐐銬困我一輩子嗎?”

“是。”顧謹言沒開玩笑,“哥,對不起了,我隻能選擇這樣。”

“我就隻能呆在房子裡了嗎?”

顧謹言走過去伸出手指摸了摸楚湛的臉,“彆害怕,有時間我會帶你出去散心的。”

楚湛極度心累,他試圖用輕緩的語氣來讓顧謹言明白自己的苦心,“顧謹言,你聽我說,我離開真的是迫不得已。你在現實裡已經昏迷很久了,每天都靠營養液在支撐著,我怕萬一再拖延下去,你真的會出事。”

顧謹言注視著他的眼睛,少頃後他勾起唇角笑了,“我相信你的話,可是哥你有想過嗎?我對那個世界的自己根本沒有一點感觸,比陌生人還不如。我可以理解你想拯救那個世界的我,隻是我害怕你走之後,我還停留在這裡,就像當年你走了一樣,我一個人等待了十多年,所以我不想去冒這個險,也不願意。”

顧謹言所說的,也是楚湛痛苦掙紮的點。

楚湛意識到自己雖然擅長催眠,可是催眠中的未知領域太廣闊了。

他也不敢輕易保證,自己結束催眠後,哪怕顧謹言醒後,這個世界中的人格會不會與現實的顧謹言合二為一,還是說,這個人格始終被留在了催眠裡,然後煎熬度過餘生。

楚湛閉上眼,無力地歎氣。

顧謹言手指摩挲著楚湛細膩的皮膚,“肚子餓了嗎?我去給你弄吃的,吃完你再好好休息會兒。”

說完他吻了下楚湛微涼的嘴唇,柔聲道:“彆想太多了,如果那邊的我真的出事了,大不了到時候我們一起消失……”

楚湛聽見他的聲音逐漸冷冽,最後化成一聲詭譎的笑意,“這個世界我不會放手,就算是死,我們也得死一起。”

顧謹言真的將他困在了這座房子裡,幾乎二十四小時都緊盯著,哪怕楚湛上廁所洗澡的時候,由於腳上扣著鏈子無法關緊門,顧謹言也不肯解開。

而到了開學,顧謹言更是索性辦理了休學。

時間一天天過去,楚湛越發焦慮,他等待著時機,沒有鑰匙自然解不開鐐銬,但至少可以趁顧謹言不在的間隙結束生命。

他最不想見到的情況,而現在也沒有辦法了。

他開始摸出了規律,這幾天顧謹言不外出,食材都是顧家那邊派人送過來。

楚湛現在這個情況,顧謹言應該不想驚動顧家那邊的老管家,所以他便沒讓人將食材送上門,而是下樓去取。

由於沒有電梯,取食材的時間大約是十分鐘左右。

明天早上顧家又會派人送東西過來。

所以明天就是至關重要的一天。

晚上的時候,楚湛被顧謹言壓在身下,可心思根本無法集中,因為明天的到來,他格外緊張焦躁。

顧謹言吻了吻他濕潤的肩,饜足後的精神卻生出莫名的空虛,他望著楚湛細細顫動的睫毛,低聲道:“你怪我嗎?”

楚湛回望身上的人,看清了對方眼底緩緩流淌著的傷感。

“我真的不想綁著你,一點也不想。可是我沒有辦法,對不起楚湛。”

楚湛已經有了方案應對明天的結束催眠,現在聽到顧謹言的話,心裡微微一顫。

他覺得自己也生出了許多的人格,一個人格是楚醫生,他必須為患者儘心儘力。而另一個人格……他承認,他對這個世界的顧謹言會不舍,會難過。

可他必須要幫顧謹言醒來,也必須得離開這個世界,因為他是現實裡真實的人,不是催眠裡虛構的。

“我不怪你。”楚湛忍不住撫平顧謹言深皺的眉,然後摟過他的後頸將人靠近自己。

這一晚楚湛沒有睡,他聽著旁邊顧謹言平緩的呼吸聲,心底細數著時間的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後,直到顧謹言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震動,他整顆心都跟著提起,心臟過度的運作令他有些喘不上氣。

他扭頭死死地盯著顧謹言還未醒來的臉龐,一直到顧謹言摸起手機含糊地同那頭的人對話後睜開眼。

顧謹言發現楚湛盯著他看時一愣,而後他笑著親了口,帶著寵溺說:“你什麼時候醒的?傭人送東西過來了,我得下樓一趟。”

“顧謹言!”楚湛陡然產生了巨大的難過,他一把扣緊他的手腕。

顧謹言看不懂楚湛複雜的眼神,他怔怔地問:“哥你怎麼了?”

楚湛的喉嚨哽了又哽,體內的情緒快要呼嘯而出。

他靠過去用力抱緊了顧謹言。

這幾天顧謹言心情低落,可楚湛的這一抱,卻讓他舒暢滿足。

“彆動,讓我好好抱抱你。”楚湛終於壓製不住鼻腔湧上的酸澀,他將臉埋在顧謹言的肩上,任由眼淚溢滿眼眶再滑落,然後狠狠用力抱緊。

“我很想你能永遠都開心,彆難過。”

顧謹言心裡暖流淌過,他低頭吻著楚湛的發絲,“好。”

他拍拍楚湛的背,安撫道:“哥,我下樓拿東西,馬上就回來陪你。”

“嗯。”楚湛鬆開他,看著這個接連被情緒支配的大男孩,高興地起床走出臥室。

當房門被關上的聲音響起,如同一聲警鈴在楚湛的腦海中炸開。

他必須爭分奪秒,在顧謹言回來之前結束催眠。

這個過程帶給他的情緒太過複雜,他幾乎是跌跌撞撞拖著鏈子衝出臥室。

顧謹言不會想到楚湛說的離開是用這種方式,他大概以為楚湛會去尋找那扇帶他進來的門。

如果他想得到,就會在出門前收起家裡一切鋒利的物品,不,如果他想得到,他一定選擇寸步不離。

楚湛拿起茶幾上果盤內的水果刀,接著顫著手進了衛生間。

雖然結果都一樣,會被顧謹言看到自己的死亡,但他還是無法接受回到家的顧謹言打開門就撞見殘酷的一麵。

自殺需要勇氣,楚湛盯著自己的手腕深呼吸著。

不行,割腕需要的過程太漫長。

他必須得乾脆利落,在最短的時間內徹底死亡。

他將鋒利的刀尖慢慢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他覺得似乎聽見了外邊樓梯上的腳步聲,他能想象到顧謹言急切回來的時候臉上掛著笑。

如同那一年小小的顧謹言握著冰激淩亟不可待想要看見自己。

刀尖還沒插進胸口,楚湛卻已然感到強烈的痛感了。

“對不起,顧謹言……”

楚湛再一次透過敞著的衛生間門,深深看了眼這個屬於他們的小家後,他咬牙抬起雙手,再用儘全身的力氣將刀尖撞向自己。

第95章 第 95 章

這一次痛感延續到楚湛醒來, 他用刀插進自己的胸腔,睜眼後整個人如同被狠狠踩了一腳的蟲子,蜷縮著身軀在地上顛滾了好一會兒。

等到神經稍稍緩解, 他發現自己真的又回到了那個黑暗的空間裡, 而最後的一扇門就在眼前,門縫處泄出的白光灑亮一小片地方。

楚湛捂著自己的心口掙紮著站起身, 踉蹌地朝門走去。可眨眼間, 腦海中便會閃過顧謹言哀怨又悲傖的眼睛。

下一秒心底便會蔓延出巨大的失落感, 綿綿密密將他捕牢。

楚湛將手握在最後一扇門的把手上時, 轉過頭看了眼旁邊的那扇門,他剛從那扇門後的世界裡出來,他忽然在想,如果重新打開門,是不是能看到去樓下取完東西回來的人。

就仿佛自己沒有離開過。

他閉上眼, 艱難地咽了咽乾澀的喉嚨。然後緩緩擰動門把手。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他必須不停朝前, 他必須急迫地去探索未知的區域,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麻痹自己身體內某處的疼痛。

門打開了,麵前是熟悉的奢華客廳。楚湛過年的時候就和顧謹言在這裡待過。

然而此時客廳內腳步紛亂,十幾名黑衣保鏢不斷進出大門,氣氛有些凝滯。

正當楚湛琢磨這個世界是什麼情況時, 二樓猝然發出女人淒慘的哭叫聲。

他忙走上前拉著一名保鏢的胳膊詢問發生什麼事。

然而這名保鏢卻視若無睹, 或者說,不論楚湛如何大聲說話,他仿佛成了空氣般, 彆墅內人來人往,並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

楚湛陡然反應過來, 這種情況曾經也在催眠世界裡出現過,現在的自己成了上帝視角。

聽著樓上女人的哭聲,好奇心驅使他立即跑上樓。

走廊的地毯上,是個衣著優雅的女人正在同她麵前的男人哀哀哭泣。

“顧謙,你一定要救救謹瑜!你把他帶回家好嗎?”

同顧謹言眉眼酷似的男人臉色也不好,麵對哭得涕淚橫流的女人,隻能無奈又焦躁地安撫:“你先彆胡思亂想,好好在家裡待著,我去跟父親商量。”

他丟下女人,急步朝走廊深處的房間走去。

瞧見眼前的情形,聽到倆人的對話,楚湛反應過來,他應該是來到了顧謹言被綁架的那一天。

最後的一扇門,回到了這一天。究竟是什麼意思?楚湛回想當時管家同他說的那些話。

管家說,顧謹言在綁架那天後與他父親產生了間隙。而間隙的原因是……顧父為救另一個兒子放棄了顧謹言。

楚湛猛地睜大眼,恍然大悟,他懂了,他全都明白了!

父子之情一直是顧謹言心底深處的芥蒂,他所表現出來極端占有欲和患得患失,無非都是幼年家庭親情的缺失以及被拋棄的不甘。

既然門將楚湛帶回了這一天,就是告訴他在這一天去阻止顧謹言父子之間的恩怨。

可是他現在成為了上帝視角,他如何阻止?

還來不及深思,走廊儘頭的房間響起劇烈的爭吵和東西砸碎的聲音。

楚湛心一跳,急忙拔腿衝了過去。

書房內顧謹言的父親顧謙垂著頭站在桌前,而顧老爺子怒火滔天。

“那些個混賬,動手居然動到我顧家的頭上來了!”

顧謙:“父親,贖金我都準備好了。隻是綁匪放話讓我一個人過去,如果我們驚動警方,兩個孩子都沒命。”

顧老爺子揉著眉心的溝壑沉靜道:“我們的保鏢全是雇傭兵出身,到時候把贖金放在指定的位置,他們在暗中保護,你進去把孩子領出來。至於警方,還是聯係上,以防不時之需。”

“行!”顧謙轉身就要走,顧老爺子喊住他。

“顧謙!”顧老爺子用一種絕對命令的語氣道:“不管結果如何,謹言一定要救出來!”

顧謙緊抿著唇,神色複雜難辨,最後他頷首。

身為透明人的楚湛現在束手無策,他隻能跟著顧謙下樓。

幾十名保鏢黑色的西裝內都藏了槍,待顧家家主一聲命令後,紛紛上了車。

楚湛也跟進了顧謙的那輛車。

車子在夜幕下駛往偏僻的道路上,顧謙全程神色冷凜。

楊管家沒有親眼目睹綁架現場,所以告訴楚湛的也僅是隻言片語。可此刻他要親赴現場,霎時也情緒產生了強烈的波動。

他知道結局,那就是顧謙隻救回了他的小兒子,而顧謹言則是被警方救出。

所以顧謹言的安危倒是不用太擔憂,然而楚湛要改變的卻是那個顧謹言被顧謙放棄的過程,可以他的情況,他無力插手,他隻能把期望全放在顧謙身上,希望他不放棄顧謹言。

車子停在了一棟隻建了幾層鋼筋水泥的大樓外,顧謙接起電話,聽著電話那端的指示,讓保鏢把皮箱放在工地的一塊殘垣處。

幾十名保鏢不敢輕舉妄動,這棟大樓裡邊形勢不明,各角落隱藏著狙擊槍,他們隻能聽從指揮驅車遠離到暗處觀察。

空曠的廢棄工地上隻剩下楚湛和顧謙。

顧謙深呼吸了口,接著踏進了大樓內,楚湛緊跟其後。

越往裡走越陷入黑暗,顧謙不得已打開手機電筒,楚湛豎起耳朵仔細分辨四周的情況,除了顧謙急促的呼吸聲外,暗處還有來自槍支冰冷的機械聲。

暗處有人拿槍對著顧謙。

顧謙本就警覺,自然也聽見了,他的身形一僵,穩住聲音裡的恐懼在黑暗中大喊:“人呢!他們人呢!”

“贖金已經給你們送到了,我兒子呢!”

幾秒後,死寂的空間裡響起手機震動聲,震得顧謙和楚湛都心頭一顫。

顧謙急忙接起,他竭力壓製發抖的聲線,“我兩個兒子呢!?”

楚湛聽見手機那頭可怖沙啞的聲音。

“一直朝裡走,上樓梯,五樓。”

顧謙掛掉電話後,慌亂著腳步找到樓梯,接著楚湛和他同時奔跑。

直到牆壁上出現一個用碳筆寫的“5”。

這棟大樓還在施工中,未來建造成為大型商場,裡麵到處堆積著建材,加上黑暗,視線嚴重受擾,即便打著手機電筒也隻能勉強照亮一小塊地方。

手機再次來電,那邊給顧謙指示了方向,說明暗處或者上方有攝像頭時刻在監控著他的一舉一動。

顧謙摸索過長長的走廊,終於看見前方一扇門敞著,裡麵有光線透出。

顧謙快步跑過去,可走進門外,裡頭的光景卻令他呼吸一窒。

同樣,還有楚湛。

當楚湛看見顧謹言小小的身體那刻,即便他知道結局顧謹言會被救,也無法避免一瞬間心被懸起。

“顧謹言!”他驚得叫起,然而隻有他自己聽得見。

見到記憶中那張稚嫩的臉,楚湛的心臟瞬間刺痛。

兩個孩子雙手被綁著吊在半空中,不知道被綁了多長時間,全都臉色慘白,在見到顧謙的出現,他們晃動著腳大喊爸爸。

“謹言,謹瑜!”顧謙嚇得瞳孔收縮,他踉蹌著衝上前。

卻被高處欄杆邊的聲音喝止住。

楚湛抬頭,欄杆邊站著個戴著黑色頭套的綁匪,而他手裡舉著一把弓弩。

顧謙盯著對方手裡的弓弩不敢再動,“贖金已經放在指定位置了,我人也來了,現在能不能放下我兒子!”

綁匪似乎戴著通訊耳機,他跟耳機裡通完話後道:“可以。”

然而顧謙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對方又說:“不過我上頭說了,他想看點刺激的。”

來了,楚湛不敢喘氣,因為造成顧謹言一輩子難以痊愈的病症即將到來!

“什麼刺激的?”顧謙意識到不妙,聲音都發緊。

“上頭說了,兒子你可以帶走,但你隻能帶走一個。”

“你說什麼!”顧謙怒目圓瞪,“我已經按你們的要求交了贖金,也沒帶人,你們彆得寸進尺!”

“上頭說了不稀罕你的贖金,就想跟顧家的家主玩會兒遊戲。”

顧謙死死攥緊拳,臉部的肌肉繃成一條鋒利的線。

“快選吧,你要救你哪個兒子?”

看著兩個飽受折磨的孩子,顧謙狠狠咽下怒火,“我可以再多給贖金,我顧家旗下產業多不勝數,你們想要什麼我都能給,隻求你們放了我兩個兒子。”

綁匪:“顧先生,都說了不稀罕你的錢。快點選,你是要救大的還是那個小的?”

實際上顧謹言兄弟倆隻相差一歲,隻是顧謹瑜看起來更孱弱些。

“求你們,放了我倆兒子吧。”顧謙雙膝重重跪在了堅硬的地麵。

綁匪舉起弓弩,在半空中懸著的兩個小身軀之間左右瞄。

“顧先生,我的箭法不太準,你再不選的話,我可不確定能射中你的哪個兒子。”

顧謙咆哮道:“你讓我怎麼選!兩個都是我兒子!你同你上頭人說說,能不能再商………”

“咻”地一聲直接將顧謙的聲音斷了。

“啊———!!!”隨即一個孩子慘叫出聲。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導致楚湛懵了半秒,是誰?是顧謹言還是顧謹瑜?

他猛地抬頭,兩個孩子全在驚恐掙紮著。

楚湛心驚地用目光檢查顧謹言的身體,他身上沒有弩箭,沒有傷口,還好還好………

然而當他往下移時,眼睛卻被顧謹言右邊腰側的血色給刺到了。

先是暈了一小圈,隨後迅速染紅了他幼兒園的白色校褲。

“顧謹言!!!”楚湛舉起手,可他根本無法觸碰到顧謹言的身體,隻能眼睜睜看著鮮血從他的小腿滑下滴落。

“彆!”顧謙跪在地上伸出手,卻徒勞無力,他哀求:“彆傷害他。”

可是作為一名父親,麵對這樣殘忍的選擇,他極度痛苦。

“還不選?這次射偏了,下次我可得仔細瞄準了。”綁匪將弓弩瞄準顧謹瑜的後腦勺,“接下來換這個怎麼樣?”

顧謙跌撞著想要起身,卻不敢激怒,最後眼看著綁匪將要射出下一箭時,他顫著聲音大喊:“我選!”

“我選………”

楚湛心臟狠狠一抽,他睜著充血的眼死死盯著顧謙。

兩個孩子,一個五歲一個六歲,對這些話似懂非懂,可人類對於恐懼的天性令他們意識到了什麼。

“爸爸!”

“爸爸!”

顧謙聽著兩個兒子稚嫩的嗓音,心如刀絞,他垂著腦袋內心掙紮著。

任何人麵臨這種情形都痛苦,楚湛能理解顧謙的絕望,可這一刻楚湛是自私的,他隻能考慮顧謹言。

即使所有人都聽不見他的呼喊,他還是厲聲衝顧謙喊道:“你彆放棄顧謹言!”

顧謙終於將頭抬起,他的視線在兩個兒子身上徘徊,兩個孩子不再哭喊,意識到恐懼降臨後,隻是小聲嗚咽。

顧謙的目光停在了顧謹言的身上。

楚湛攥著拳,指甲陷進皮肉裡。

這一刻巨大的無力感將他籠罩,他還能做什麼?他什麼也做不了。所以這扇門究竟要他做什麼!隻是為了讓他親眼目睹顧謹言被放棄的殘忍場景嗎?!

顧謹言的小臉白成了一張紙,他總是格外敏感,他甚至可以從他父親布滿血絲的眼睛內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但他還是低聲喊了:“爸爸。”

顧謙強忍著內心劇烈的悲痛,跟他艱難說:“謹言,謹瑜他在接回顧家前經常生病,他跟你不一樣,你有爺爺和爸爸陪著…….他沒有。你也知道爸爸平時工作很忙,所以很少去看他……”

顧謹言抿著唇隱忍著,可眼內閃爍的淚花卻讓楚湛心疼到快要捂著胸口弓起背。

“你是哥哥……….”顧謙哽咽,“讓一讓弟弟好不好……”

顧謹言沒有再說話,甚至如同一隻破布娃娃般不再有生氣,他直直地垂在半空,眼神空洞絕望。

楚湛看著這副模樣的顧謹言,眼淚湧出,渾身疼得快要裂開。

顧謙剛到的時候,楚湛看見了顧謹言眼裡的光芒,那是驚喜和安心的光芒,是一個孩子對於自己父親的信任。

可他的父親不僅親手摧毀了這份信任,還放棄了他的生命。

顧謹言麻木地看著顧謹瑜被降落,接著哭喊著撲進顧謙的懷中。

離開時,顧謙流著淚懺悔:“謹言對不起…….爸爸……….爸爸對不起你。”

顧謹言沒有眼淚了,眼底一片黯然。

終究,他還是改變不了。楚湛痛苦閉上眼睛。

他突然憎恨自己成為了上帝視角,如果他可以讓□□存在,他一定會勸會求顧謙,即便最終結局仍避免不了,可至少他努力過!

至少…….他為顧謹言努力過。

門外有人進來,楚湛看過去,又是一名綁匪,兩名綁匪在說話。

“不用殺這小孩。”

“怎麼?”

“上頭說放把火把整棟樓燒了,讓他們一家子都彆想走出去。”

楚湛渾身一震,而兩名綁匪已經提著汽油澆了一圈。

下一秒一把冒著藍光的打火機丟了進來,瞬間火蛇張狂肆虐,室內堆積不少雜物,火勢愈來愈凶猛。

不對!楊管家分明是說那年顧謹言被警察救出。

可照此刻的情形,顧謹言是絕對不可能等到警方!

“啊啊——!!!”顧謹言不過是個孩子,見到熊熊烈焰他嚇得掙紮,求生欲使他的兩條腿在半空中拚了命亂蹬。

“顧謹言!!!”楚湛駭得厲聲大吼。

他撲上去試圖弄斷繩子,可當手接觸到繩子卻抓了空。

顧謹言撕心裂肺哭喊著,他呼喊著爺爺和爸爸,而最後的一聲哥哥,將楚湛徹底打入絕望的深淵。

“顧謹言!你彆怕!我在,你彆怕!”

楚湛一遍一遍喊著,仿佛這樣就能保護住顧謹言,可實際上旁邊地麵上就有鋒利的瓷磚碎片,能割斷禁錮顧謹言的繩子。

隨著顧謹言刺耳的慘叫聲起,楚湛看見了這一生都不可磨滅的噩夢,猙獰的火舌吞噬著那個小小的身體,很快融為火團。

“顧謹言!!!”

楚湛感覺心肺仿佛全都俱裂,在喉嚨裡湧出一股濃重的血腥氣,他瘋狂呐喊著顧謹言的名字,緊緊擁抱住那團燃燒的烈火。

直到滾滾的黑煙將他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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