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子接起電話,被問得一愣:“好像是吧,我有點兒記不清了……可是,你沒事問他媽乾嘛?為什麼要用‘也’?”
“今天遇見一個很少見的姓,就想起這茬事來了。”駱亦卿撓撓頭,“也沒什麼,我就隨便問一問。”
“不過說起這個,你還記不記得……也就三四年前,連闕的媽媽去世之後,他曾經一個人跑到濱川市治病?”他沉默一陣,“我前陣子問顧笑悠,連闕的失語症是怎麼治好的,她說她也不知道。”
少年沉重的呼吸打到話筒上。
“……駱駝?”沈稚子若有所覺。
“我……”駱亦卿澀然,“我很後悔,那時候沒能陪在他身邊。”
夜風穿堂而過,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
偶爾也會覺得這些事巧合又富有戲劇性,原以為吵完架後頂多冷戰幾天,大不了像以往一樣打一架,也就能和好了。
可他們吵完架的第二天,江連闕的課桌竟然就跟著空了。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來上課,一聲不響地辦理了休學。而駱亦卿是在某日回家後看到父親口袋裡專屬葬禮的白花,隨口一問,才知道去世的人竟然是江連闕的母親。
“總是……總是忍不住去想,我是不是不該跟他吵架,不該衝動地說那些絕情的話,”駱亦卿艱難道,“我是不是不小心,也成了壓在他身上的稻草?”
夜風撞在玻璃上,發出低沉的嗚咽。
一彆半年多,重遇時江連闕一如往常,他卻覺得對方心裡自此有個洞,那是他錯過之後就再也無法抵達的遙不可及的角落。此後他究極一生都再也無法體會好友那時的心情,就像他同樣不知道,那個黑洞有沒有被另一個誰填滿過。
沈稚子沉默了很久,安慰他:“但是祥子,樂正阿姨都去世那麼久了,你跟連闕不也還是好好的嗎?不管怎麼樣,還是眼下的生活比較重要吧?”
“總之……不要想太多啦!你這個樣子,不知道的以為你跟他有什麼……心疼他這件事,還是留給女孩子去做吧。”頓了頓,她努力活躍氣氛,“何況比起樂正阿姨,更應該關注他現在的心理狀態吧?他不正常很久了誒,你感覺不到嗎?”
“……哈?”
駱亦卿眼皮一跳,這是什麼騷轉折?
沈稚子一言難儘:“前段時間,他讓我帶他去挑裙子。”
“……?!”
駱亦卿震驚地回頭,透過小小一方玻璃,將風中淩亂的目光落到江連闕身上。
江公子毫無所覺,正神情愉悅地試音。
秦顏終於回複了他的消息,女生格外受寵若驚,回話也小心翼翼:[咦?你,你竟然還沒走嗎?oao]
天呐,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啊。
江公子抱著手機星星眼陶醉,很想跳起來指天大笑。
這種披著彆人馬甲的感覺,真是讓人心裡頭有點兒……
有點兒……
酸溜溜的。
睜開眼盯著私信,他鼓起臉,凶巴巴地問:“喂,你到底喜歡樂正謙還是喜歡我?”
語音一秒一秒地跳,在抵達上限之前,又懊惱地上滑取消。
好吧,放棄了,認慫。
[想聽什麼……]
手機微震,少女像是在思考,半晌才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你之前彈李斯特,還差一首曲子。]
江連闕手指一頓:[哪首?]
[愛之夢。]
江公子呼吸一滯。
愛之夢啊……
[好的。]
夜色深沉靜謐,風從窗縫間溜進來,帶起內側輕盈的窗簾。少年坐到鋼琴前,微微垂頭,落下第一個音。
夜幕下星子繁集,隔著無法測量長度的電磁波,山遙水闊,版圖另一頭的少女也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耳畔鋼琴的曲調溫柔輕和,微怔的刹那也被無限拉長,眼瞳所及之處,周遭一切仿佛都飛快地褪色。
時光朝前倒流。
上一次聽見他彈這首曲子,還是那年在濱川市。
想想又覺得很有趣,畢竟印象裡的初遇極其不愉快。記憶中是個惱人的周末,炎熱夏季日光繁盛,她懶洋洋地縮在空調屋裡不想動,卻在練琴時被汽車刺耳的鳴笛聲打斷思緒。
鳴笛鍥而不舍,一聲接一聲地響徹整個街道,沒完沒了,仿佛彙聚了一整個擁堵的車隊。
她早知道隔壁那棟一直沒人住的玻璃彆墅這段日子可能會有人搬進來,卻沒想到……什麼鬼鄰居,竟然這麼吵!
鳴笛響了半個小時,秦顏耐心告罄,忍無可忍地扔掉琴弓換衣服開門,打算捋袖子去跟缺德的新鄰居好好理論一下。
結果還沒走出自家大門,就隔著花園裡的竹籬笆,看到了她的“新鄰居”。
濱川島上環境好,一年四季都有繁花盛開,她望過去的角度植被繁盛,恰有綠蘿勾出天然的邊框,將黑色外套的少年輕輕巧巧框進去。他低頭坐在巨大的銀色行李箱上,正戴著耳機玩兒手機,日光透過婆娑的樹影傾落到少年身上,映得他鼻梁高挺,神情淡漠,漂亮得好像一幅畫。
雖然不大能認清臉,但空氣裡一點一滴流動的……都是美少年的氣息啊!
秦顏心裡的氣一下子消去一半。
不過……
美少年製造出的噪音……它,仍,然,是,噪,音。
秦顏煩躁得想抓頭發,耐著性子走過去打招呼:“不好意思,請問後麵這幾輛搬家車是你們家的嗎?”
少年一動不動。
“你好,我是你的鄰居,住在你隔壁這棟的……呃,請問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讓司機鳴笛……”
秦顏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