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連一眼都不看她。
“不好意思,”耐心二度告罄,她強撐著笑意問,“請問,你聾嗎?”
少年玩手機的手微頓,半晌,慢悠悠地抬起頭。
日光下徹,風聲和煦,他眼瞳深處一片漆黑。仿佛潭水深處光線照射不到的暗淵,想一探究竟,卻又令人畏懼不敢上前。
秦顏微怔,下一刻,見他摘下耳機掛到脖子上。
心裡一鬆,以為這是打算交談的意思,立刻就想要迎上去解釋剛剛的話:“我的意思是……”
結果話沒說完。
少年朝她冷笑一下,翻個白眼,就頭也不回地朝家門方向走了。
秦顏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咦?莫名其妙就被、被嘲諷了?!
搬家具的大叔從她身邊經過,好心地解釋:“不好意思,但多多少少還是希望你能體諒一下,雖然偶爾也覺得挺煩人……但大多數時候,我們都覺得他蠻可憐的。”
“哈?”明明被騷擾的鄰居更可憐好嗎?
大叔望著男生離去的背影,感慨:“小小年紀就一個人被扔在這兒,我猜他是找不到彆的方式宣泄情緒吧。”
秦顏恍然大悟,這回看懂了他的眼神。
哦,腦子有問題啊。
難怪被家裡人扔在這兒。
好在搬家公司效率高,沒多久就帶著令人躁鬱的噪音離開了。
可事情還沒有完。
當晚秦顏做完作業練完琴打算上床睡覺,不等關燈,就聽到隔壁傳來的響聲。那是手指落——不,砸在鋼琴上的聲音。
她聽了半天,才辨認出是他彈的是李斯特。
少年下手極重,像是帶著綴著千斤在彈琴,偏偏挑的曲子是《死之舞》,死神拖著步伐,舉起鐮刀,朝毫無知覺的人們揮去——大半夜的,全化成了隔壁刮過來的陰風。
秦顏絕望得想報警。
她盯著天花板抑鬱地被動聽了半宿,覺得住在隔壁的那個男生,心裡一定圈養著頭哥斯拉。
樂曲進入第二部分,增強情感起伏的轉調,仿佛難以抑製的愛與熱情在高漲的情緒裡爆發,內心獨白發展成熾熱的傾訴——
秦顏的注意力被轉折拉回來。
不過好在……
抱著錄音機,她心裡的情緒百轉千回,最終定格在前所未有的滿足上。
好在最後是他征服哥斯拉,而不是哥斯拉吃了他。
雖然直到分彆,他都一句話也沒有對自己說,但是……
“我就是有這樣的能力啊。”秦顏笑眯眯,“我能靠曲子認人,是不是超厲害?”
世界上哪裡去找第二個這樣的人,像他一樣溫柔,一樣明朗,一樣澄澈的——
樂正謙啊……
江連闕啊……
手指在黑白鍵上跳,江公子的理智稍稍回流,在心裡默默地念自己的名字,哭笑不得。
圖什麼呢。
披著彆人的號,乾著彆人的事。
樂曲進入最後一部分,高潮漸落,溫柔純粹的追求慢慢歸於平靜,仍像不可思議的美夢。
夜間航班的飛機轟鳴著從樓頂飛過,雲層翻滾,在寂靜的夜空中留下一道白線,無聲地隱沒進月色裡。
夜色幽靜,四下沉寂。
琴聲停下來,秦顏若有所覺,睜開眼,客廳裡白色的燈光流水一樣傾瀉下來。
皺皺眉頭,還是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想了想,她斟酌著給他發消息:[為什麼今天彈琴的時候……這麼安靜?]
因為鳩占鵲巢,李代桃僵,害怕被戳破。
江連闕苦笑:[畢竟是最後一首了,留給你做個完整的紀念。]
秦顏微怔,旋即心裡一軟:[謝謝你。]
[但是,]猶豫了一下,她又問,[能離開電台,去參加很久之前就期待入圍的鋼琴比賽,不是很值得高興的事嗎?為什麼今天突然又變得不開心了?]
江連闕一愣。
不是吧?真的能聽出來?
他學鋼琴那麼多年,一直以為那些所謂的“曲子能聽出人的心情”、“演奏者的情緒狀態會影響曲子”都是騙鬼的,畢竟他……他就聽不出來啊!
半晌,他試探著回:[你,你不是在詐我吧?]
發完這句話之後陡然發覺自己蠢得不可思議,立刻想撤回,可對方肯定已經看到了……江連闕懊惱得想剁手。
秦顏笑出了聲:[你今天像變了一個人。]
臥槽!
嚇得江連闕差點兒把手機扔出去。
這麼快就要掉馬了麼!
這還不到兩小時,好歹讓他裝逼裝完這一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