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這天來得很快。
下午,家長陸陸續續進入校園。不多時,走廊和辦公室就擠滿了人。家長一來,縮減學生活動空間。但保安攔著,沒法出校活動,大多數人選擇去圖書館偷閒,後來位置被搶占變得稀缺,其餘人就去藝術樓和實驗樓的空教室自習。
儘管李茗沒來,蘇月也不好在教室周圍活動,領了分數條放到桌上,簡單收拾了下座位,就到操場挑了張長椅坐著。
處於過度入冬的南佳不算很冷,近期天氣很不錯,陽光充足,透過樹葉縫隙在地麵點下一個個不規則的光斑。
正靠著休息冥想,耳邊響起一道聲音。
“小同桌,在這思考人生呢?”
聽到熟悉的稱呼,蘇月都沒回頭,視線追隨地上跳動的光影,“那你呢?你不也在消磨時間?”
許翊笑了一聲,神色慵懶靠著椅背,一雙長腿交疊,“這叫忙裡偷閒。”
高中學習總是緊張的,神經幾乎每時每刻都處於緊繃狀態,難得能有這樣的機會合情合理劃水,蘇月壓根不想刷題。隻是沒想到許翊也沒卷。
想到什麼,蘇月隨口一問:“對了,家長會是你媽媽來嗎?”
許翊:“是,她忙,我爸更忙。”
蘇月點點頭:“嗯,挺好的。”
起碼,是有人來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閒聊著,蘇月漸漸生出困意,隨後四下張望起來。一中的綠化覆蓋麵大,樹木四季常青,即便入了秋冬也隻零落幾片葉,依舊繁茂。就是不知道這樣的繁茂能不能擋住校園監控。
“你說,如果我在這眯眼睡覺,會有領導過來抓我嗎?”
許翊聞言一頓,隨後挑著眉,“可能會。不過,要是真碰上了,你可以把成績單甩到領導臉上。”
被他的回答逗笑,蘇月緩了緩,憋笑正色道:“我說認真的,我確實有點困了。”
在教室午休時被前後趕來的家長吵醒,這會兒風吹得舒服,眼皮已經開始打架。
“睡吧,我給你把風。”許翊說道。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給她乾這樣放風的事了。
許翊自己也算不上什麼多聽話的好學生,幼兒園那會兒就已經有很明顯的苗頭,每天放學回去胳膊大腿都能多些新“勳章”。也就是慢慢大了,過了中二裝逼的青春期,性子才逐漸沉下來。然而碰上蘇月後,他第一次被抓著罰站,被帶的也喜歡踩點到教室。
蘇月說了聲“謝謝”,閉上眼,沒多久世界就變模糊。
頭部沒有支撐,每次要入睡就往下墜。蘇月皺眉,想要找到平滑椅子邊緣上能靠的區域,直到挨上了一個東西,很穩,軟硬適中。蘇月沒心思去管是什麼,放任自己進入夢鄉。
這一覺睡得踏實,睡眠質量堪比早八結束後得課間十分鐘。最後是被許翊叫醒的。
蘇月伸著懶腰打哈欠,就見一旁坐著的許翊揉著肩膀。
“你怎麼了?”蘇月壓著嘴角好奇問。
許翊:“沒事。”
放在右口袋的手機震動,許翊右半胳膊發麻,換成左手,用了個十分彆扭的姿勢給季沫儀極其艱難回了消息。
這下蘇月是真忍不住了,“這是你新發明的運動方式嗎?”
許翊無奈。
白嫖了還賣乖,小沒良心的。
“回教室吧收拾東西吧,我媽發消息說家長會結束了。”
“噢,好。”
回到教學樓,原本逼仄得隻能走三人的走廊更為狹窄,陳宏在講台上被好幾個家長圍著。
蘇月擠進鬨哄哄的教室,拿上書包,許翊說要去上個洗手間,讓她在教室門口等等。
可是……這哪有她的立足之地……
蘇月歎氣,隻得往上麵樓梯走幾步,蹲下。
周圍人聲鼎沸,蘇月沒太仔細去聽,也猜到談話內容無非是“老師,他平時在學校表現怎麼樣”“你看你看,彆人家的小孩多爭氣”這類。前麵輔導桌旁站著黃天石,正老老實實背著手聽著老師“抱怨”,時不時就點下頭。
果然一到家長會,許多人都開始裝乖。
看著基本成雙成對紮堆的人群,蘇月忽然冒出幾個問題。
家長會許翊媽媽要來的話,應該是直接把人給接回去吧?
那她是不是不用等許翊騎車送自己回家了?
正低頭糾結,耳邊響起一個聲音。
“小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呀?”
嗯?這是在問她嗎?
蘇月聞聲抬頭,就見一個女人望著她。女人很顯年輕,麵容和善,黑發卷起由一根簪子固定,雖搽了偏深顏色的口紅,但不顯得媚俗。
“啊,我爸媽忙,沒空來。”麵對素未謀麵的陌生人,蘇月還是保持著距離,隻是出於禮節回了一句。
季沫儀:“姑娘,你是不是叫蘇月?”
這不難推測。陳宏在多媒體上投影了這次考試的成績和排名,季沫儀意外看到有一個人和自己兒子同為第一,名字看著像個女孩。和陳宏說了幾句話後出來,就看到她一個人蹲在角落裡。季沫儀相信自己看人準,直覺眼前的女孩就是蘇月。
蘇月驚訝對方認出自己,一時啞聲。
難道她名字寫在臉上了嗎?不能吧?
震驚之餘,蘇月看到回來的許翊。許翊腳步一頓,沒想到上了個廁所回來就看見母上大人和同桌聊上了。
三人互相看著,仿佛形成結界。
“媽,您和老師說完了?”
蘇月瞬間瞳孔地震。
媽?
她是許翊媽媽啊?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蘇月蹭地就站起來。但蹲久腦供血不足,猛起身差點兩眼一黑。
嗯,現在這個情況她也挺兩眼一黑的。
她剛剛,應該沒有說錯什麼話吧?
季沫儀點點頭,“說完了。”
許翊訕訕笑:“老師說什麼了?”
季沫儀:“你班主任啊,說好久沒在課上見過你了。”
許翊:?
他也沒逃過課啊?
想了好半天,許翊才反應過來老陳是在暗暗損他課上都不願意賞臉,儘顧著刷題。
旁邊站著蘇月,許翊莫名覺得有點尷尬,於是開口介紹道:“媽,這是蘇月,我同桌。”
季沫儀:“我知道。蘇月一看就比你安分多了,你要向人家多學習學習,知道嗎?”
蘇月:……
阿姨,“安分”這個詞安在我頭上多多少少有點不合適了。
想到以前拉著許翊乾過的猛踩一中線的事,蘇月有點尷尬地搓搓鼻。她和許翊,都挺半斤八兩的。
可能是她看上去很像好學生吧。
季沫儀不知道蘇月的心理活動,很是熱情地搭話,“蘇月,你家在哪裡呀,現在會也開完了,阿姨可以送送你。”
不等蘇月回答,許翊直說,“媽,她也在在水一方,住我們對麵。”
“那還真是巧。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季沫儀意外,“正好順路,那就一起回去吧。對了,我今天有空,蘇月要不來阿姨家吃個飯?”小姑娘長得漂亮,也懂禮貌,季沫儀想到蘇月家長沒來,估計她心裡也空落落的,也想著陪陪她說說話。
蘇月站在原地,瞪大雙眼。
怎麼突然就說請吃飯了啊?
“阿姨那個……不用了。”蘇月有點磕磕絆絆道。
老實說,除去麻煩,蘇月更多是覺得尷尬。自從之前那夜失眠,她就拚命壓下那點偏航的苗頭,好不容易才把兩人關係重新拉回正規,恢複成好同桌的身份。
家是多麼私人的領域,蘇月真怕去了又多想,又失眠。
她不確定自己可以好好粉飾那些少女心思。
季沫儀聞言,笑了。
“小姑娘,彆想太多,這就是添雙筷子的事,不麻煩。”
*
可能是出於想要蹭飯的心理,也可能是出於抵擋不住的善意,蘇月鬼使神差應下來。
回神過來,蘇月都想把舌頭咬掉,隻覺腦子被門夾了。
半小時後,人已經坐在許翊家客廳的沙發上。
季沫儀在廚房切了盤水果,叫許翊拿過去,轉而問蘇月有沒有什麼忌口,蘇月站起來道謝不停,說都可以。
蘇月坐得端正,背挺得跟珠穆朗瑪峰一樣直聳,看著許翊往水果插著簽子。
“來吧小同桌,彆客氣。”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