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滿幾十個人的客廳,在這突如其來的“新聞播報”裡陷入巨大慌亂——
“救援?什麼救援?你們從火車裡爬出來的時候看見救援了嗎?”
“這新聞不對,我們根本不是遭遇事故,是遭遇襲擊!”
“也許救援來的時候那幫怪物早跑光了,救援隊也不知道火車是怪物破壞的啊。”
“不行,我要回去,根本沒人知道我們躲在這裡,等救援行動一結束我們就真的要被遺忘了——”
一個卷發阿姨情緒激動,不斷著重複著“我要回去”,在洗腦般的“循環新聞播報”裡衝動地往門口奔。
“不能出去!”那個之前還在羅漾說話的自稱寫科幻的活潑青年,一個箭步衝下樓梯,趕在卷發阿姨到來之前以身體堵住房屋大門。
卷發阿姨失控尖叫:“你乾什麼——”
“阿姨……不,大姐,你聽我說,”科幻青年不斷用抬起又放下的手勢示意阿姨深呼吸,“你從窗戶看看外麵,再想想咱們一路過來的‘風景’,那地形,那植物,正常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讓開!”卷發阿姨根本不聽。
科幻青年索性提高音量,讓全屋都聽見:“我明說了吧,這根本就不是正常世界,剛才在火車上的時候還有一個長著透明翅膀的人帶著一隻鴨子飛到我們車廂,”說到這裡,他視線搜尋全屋,最終落到當時被羅漾拽皮帶問年份的BP機男人身上,“大哥,你也看見了吧,那個鴨子還跟他們幾個說話了。”
“他們幾個”自然指仍站在樓梯口的羅漾一行人。
縮在屋角已經努力降低存在感的BP機大哥欲哭無淚:“我剛強迫自己忘掉,你他媽又幫我複習……”
會飛的蟬鳴人,會說話的教父鴨,被硫酸融掉表皮似的怪異動物——BP機大哥現在隻想喝一碗孟婆湯。
“姐,”科幻青年直接把“大姐”稱呼又遞進一步,無形中再次拉近彼此距離,“你想想,正常世界裡會有那種東西嗎?”
大姐似乎聽進去了科幻青年的認真與鄭重,但又沒聽懂他說的那些玩意兒,於是從激動變成喘著粗氣的茫然。
“那你認為我們現在是什麼處境?”沙發裡照顧那幾個初中生的兩位老師,之前就相對冷靜,男老師還在暴躁大哥發飆時出言相勸,而現在長發溫柔的女老師順著科幻青年的“猜想”問。
科幻青年視線繞過麵前大姐,投向沙發:“我剛才說了,這很可能是我們瀕死之際,殘留腦電波形成的幻影,你也可以把它理解為‘做夢’一樣的‘意識空間’……”
新聞還在循環,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仿佛成了催命的背景音。
“我們現在聽見的新聞,就是最好證據。”青年望向窗外,似乎能透過迷蒙細雨看見那些奮力救援的身影和東倒西歪在車廂裡的傷重乘客,包括他自己。
“彆他媽扯了,”暴躁大哥沒有先前吼一家三口的時候那麼凶了,
估計也是被突來的新聞播報音和科幻青年的“瀕死猜想”嚇住,但暴躁依舊,“我們要真像你說的,現在還在車裡,聽見的就該是救援隊的聲音,哪來的電視新聞!”
科幻青年:“誰說這聲音一定是電視新聞,就不能是記者的現場播報?”
“……”暴躁大哥啞口無言。
女教師卻繼續問:“那為什麼我們隻能聽見記者聲音,聽不見救援隊聲音?”
“這就是問題,”科幻青年打了個響指,一臉“你總算問到了”的表情,“因為我們現在很可能已經陷入昏迷,對外界信息的接收完全靠潛意識,潛意識不可能接收到全部完整的信息,但——如果我們想辦法,接收到救援隊的聲音,是不是就意味著我們的大腦正逐漸清醒,意識將完全複蘇?”
好幾個幸存旅客看過來,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
科幻青年點頭:“沒錯,到那時也許我們才能真正得救。”
仙女小隊、燒仙草、太歲神、夢黃粱、Smoke、好人、勃朗寧:“……”有頭有尾,這“猜想”圓得還挺完整,不愧是寫的。
一屋子幸存旅客似乎都被說服了,畢竟在絕望時,當有一個人說“在某個特定時刻我們就能真正得救”,無論推導過程多詭異多匪夷所思,他們都願意選擇相信,就像抓住黑暗深井裡的一束光。
至於羅漾他們十個旅行者,也沒有完全當“無稽之談”聽,雖然根據他們的經驗,“進入裡世界”等於“在現實中失蹤”,所以按理這趟火車應該處於失蹤狀態,羅漾曾聽過的那則1999年列車神秘失蹤的“睡前故事”更是側麵印證了這一點——時間、地點、火車班次都對得上,羅漾不相信一則憑空編造的“怪談”會巧合地對上這麼多細節。
但問題就在於,仍不斷從窗外飄進來的“新聞播報”。
如果火車是失蹤,新聞不可能說“救援正在緊張進行”,車都沒有,上哪兒救援?
“兩種可能,”方遙看向羅漾,聲音輕淡,“你聽的睡前故事是假的,或者現在播這條新聞是假的。”
“我同意方遙。”勃朗寧愉快舉手,站隊果斷。
他的支持過於熱烈,引得羅漾側目,另外七個人也或多或少瞥他。
勃朗寧對著八位“夥伴”眨眨眼,清白無辜:“我同意他的意見和黑影告訴我要殺掉他,又不衝突。”
羅漾:“……”
於天雷、武笑笑、一匹好人:“……”邏輯沒問題,但人一定有病。
燒仙草、夢黃粱、太歲神:“……”難為Smoke在這種社長手底下待這麼長時間。
Smoke:“……”前社長。
科幻青年儼然已經將自己的“猜想”當成“事實”了,開始躍躍欲試研究怎麼能“喚醒意識,聽到救援隊聲音”。
絕大多數選擇相信他的幸存旅客,也逐漸安靜,繼續待在這擁擠的房屋一層,或聽著科幻青年自言自語地“研究”,或望著不知名處發呆。
羅漾他們則上了樓梯,親自查看整棟房屋的結構才踏實。
果然和科幻青年說的一樣,共四層,二層、三層都是房間,第四層隻有一個狹小低矮的閣樓,裡麵放了些不用的雜物,布滿灰塵和蛛網。
沒什麼特彆發現,於是在連打了十幾個噴嚏後,大家陸續從閣樓撤出。
方遙懶得擠,這種時候都落在最後麵,不同的是羅漾刻意陪他落在最後,直到閣樓裡隻剩他們兩人,正要離開的方遙被羅漾抓住手臂。
方遙回頭:“?”
好不容易的獨處機會,羅漾飛快問出心中一直糾結的:“他們說的是真話嗎?”
方遙頓了頓,隨即明白:“黑影忠告?”
羅漾點頭。
“沒看見說謊的黑暗圖景。”方遙簡單明了給了回答。
這有點出乎羅漾預料:“一個說謊的都沒有?”
方遙:“沒有。”
羅漾:“那為什麼十句裡五句都是針對你?”
方遙歪頭認真想了想:“可能我比較危險?”
羅漾一百個不同意:“哪裡危險?如果我們在下一站又遇見怪物,或者乾脆直接遇見‘它’,你是最強戰鬥力。”
“我會失控,”方遙說得自然,就像一件平常事,“當身體實力差距懸殊,我會毫不猶豫選擇精神感知攻擊,到時候我比怪物更危險。”
是的,那樣的方遙,羅漾在28645星球的沙漠暴雨裡見過。
“哦,”雲星仙女忽然補充,“我現在的精神感知力比28645執行任務時更厲害了。”
羅漾:“……”雖然知道雲星仙女這話的意思是自己現在失控的破壞力可能更強,要加倍小心,但那微微上揚的語氣怎麼聽都像是很驕傲!
不過方遙的推論裡有個問題,羅漾怎麼都想不通,如果十句忠告裡一半關於方遙,是因為方遙會失控,那提忠告的是誰?他怎麼知道方遙會失控?除了自己,知道這件事的人不應該都在雲星嗎?
還是說單純因為方遙能夠手撕“它”,這種戰鬥力已經足夠危險,所以藏在這趟火車旅途後麵的存在,或者乾脆是這趟“列車考驗”本身,想用這種“挑撥離間”的方式讓他們自己先消滅自己隊伍裡的最強者?
沒頭緒,線索太少了,就像屋外那則終於停止了的“新聞播報”,可以像科幻青年那樣放飛大腦,甚至自圓其說,可終究隻能是眾多無法證實的猜想之一。
相比之下,有一件事卻是有定論的,隻看當事人願不願意說——
“你的黑影忠告,”羅漾再次拉住想離開的方遙,“為什麼不能說?”
方遙沒有像麵對其他人質問時那樣沉默,但也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沒什麼可說的。”
羅漾靜靜看了他兩秒,更加篤定:“關於我,是不是?”
方遙微怔。
羅漾翹起嘴角:“猜中,我果然是大聰明。”
方遙:“……”
指望雲星仙女主動承認是不可能了,羅漾也不強求,自顧自繼續道:“我知道你為什麼不想說,我一開始也不想說我那句‘彆相信方遙’,怕他們不分青紅皂白針對你,但後來發現他們聽見的忠告比我這句還凶殘,就算我說完自己那句也不會讓你的處境變得更差,所以我說了,但你不願意說,因為你這句比燒仙草那句同樣關於我的‘讓羅漾揍你’嚴重得多,你無所謂有多少句忠告是針對你,甚至可能還挺歡迎他們快點對你動手,但你想保護我。”
方遙很少有耐心一口氣聽完這麼長的話,此刻居然聽完了,但看起來沒什麼想回複的欲望,當然也可能是不知道從哪裡回起,隻是蹙著眉用一種很微妙的眼神看羅漾。
“你不說我就當你承認了,你就是想保護我,”羅漾直接拍板定案,“再凝望我也沒用,你隊長就是這麼自戀。”
這回雲星仙女倒不裝“文靜”了:“我沒認隊長。”
羅漾無語,心說你都進“仙女小隊”了,樂園交互區裡頂著旅行社大名呢,認不認自己這個隊長有區彆嗎。
但是下一秒他驀地想起李楚歌,那位也是嘴硬到死活不肯管張道簡叫師兄,甚至對外高冷的性格都與雲星仙女有些許相似,難道不叫“尊稱”直呼“大名”是這一類同學的某種彆扭堅持?
“彆救你。”不知何時已經彎腰走出閣樓的方遙,忽然又回過身來,放低腦袋重新探入閣樓窄門,沒頭沒腦扔下這麼一句。
羅漾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方遙壓低聲音,隻有彼此聽得見:“黑影說,彆救羅漾。”
羅漾怔了片刻,鬼使神差地問:“那你會救嗎?”
方遙:“不知道。”
羅漾:“……”這種時候忽然誠實是要哪樣,繼續當個沉默的仙女不行嗎!
方遙:“你生氣了,有黑暗圖景。”
羅漾深呼吸,微笑:“不用黑暗圖景,看我臉上的表情就行。”
方遙:“要哄嗎?”
羅漾:“你有這技能?”
方遙:“沒有。”
再次深呼吸,羅漾彎腰出閣樓,繼續微笑:“下樓。”
雲星仙女難得乖巧:“好。”
兩人在閣樓磨蹭這麼久,羅漾還奇怪怎麼沒有人返回來找,不想才下到三樓,就聽見耳邊傳來武笑笑聲音:“隊長,你和方遙還在閣樓嗎?”
四下張望,哪裡有武笑笑的影子。
“你在哪兒?”羅漾問。
“我們都在一樓,”武笑笑的聲音似近似遠,“我在使用【大橘大利電話機】。”
羅漾愣住,回憶起該道具的詳情說明:“那不是隻能在旅途裡用嗎?”
武笑笑:“嗯,但火車遇險的時候你的大白鵝道具可以用,我就想著電話機是不是也能用。”
事實證明,的確可以。
無論是一次性道具,還是永久性道具,在這趟“列車考驗”裡可以和旅途裡一樣使用。
顯然,儘管沒有旅途信息和主線支線行程,但這趟列車本質上依然是一場特殊的“小型旅途”,隻不過旅途要找的是“出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而列車要去的是“終點站”。
……
一樓客廳。
武笑笑還在跟自家隊長試驗電話機,十個人裡隻有沒圍觀過【七月半】的夢黃粱和勃朗寧是初次見這道具,不約而同眼前一亮。
勃朗寧:“B級旅途的盒裡生物給的?一條白花蛇?笑笑你運氣真好,一定是那家夥看你可愛。”
於天雷:“才認識幾天,彆喊這麼親熱,叫全名。”
夢黃粱:“這個東西不錯,旅途裡分頭行動的時候隻要把你留在一個安全地方當信息中樞就行了,小妹妹你深藏不露啊。”
於天雷:“什麼小妹妹,太輕浮了。”
雙雙無端被懟的兩位前社長:“……”
早已在圍觀【似我者死】時就知悉天雷同學屬性的一匹好人,以及在【煤氣燈瀑布鎮】裡並肩戰鬥又共同圍觀了【七月半】的燒仙草、太歲神、Smoke,對此情景皆不意外——於天雷,姓於,名天雷,ID天罡地煞風雷陣,核心技能:最懂愛情,被動技能:護花使者。
武笑笑對於自家隊友過分的“保護欲”忍俊不禁,但又心裡暖融融的,過了幾秒才想起還跟羅漾通著話呢,連忙回應那邊:“我在,隊長,沒斷線,你們……”
話還沒說完,被兩位老師護在沙發裡的幾個初中生裡的一個,突然跳起來指著窗戶喊:“有人形怪物,就在窗戶外麵,我看見了——”
少年這一嗓子喊得所有人一激靈,原本離窗戶近的唰一下閃開老遠。
而一直坐在壁爐前苦思冥想“意識蘇醒”的科幻青年,聞言卻起身,十分膽大地走過去。
來到窗前站定,他上半身前傾貼近玻璃,努力透過被細雨打得霧蒙蒙的玻璃,眯眼看向外麵晦暗不明的深處。
所有人屏住呼吸,整棟房子靜得隻剩羅漾和方遙從樓梯上下來踩出的吱呀聲。
然而沒人看那兩個從樓上下來的身影,所有目光都集中在科幻青年麵前的玻璃上。
突然“砰——”地一聲,一隻手掌從外麵拍上玻璃,那手寬厚肥大,掌心亂紋布滿傷痕和老繭。
科幻青年嚇得呼吸驟停,腿一軟撲通摔坐到地上,饒是再大膽也克製不住地蹭著往後退。
“砰——”
“砰——砰——”
接二連三的手掌拍上玻璃,沒一會兒那水霧蒙蒙的窗戶上就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手印。
羅漾和方遙也看見了,他們才從樓上下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在玻璃不斷被拍的悶響裡,羅漾還是感到頭皮發麻。
屋裡的幸存旅客更不用說了,好幾個已經嚇得尖叫起來。
“啊啊啊——”
“快,快拿東西頂住窗戶,不要讓它們進來!”
“頂住有什麼用,它們可以把玻璃砸碎,我就說我們應該回到火車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