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2)

河陰縣殺人事件 貓招 13037 字 2024-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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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思思

坐在對麵的張展始終一言不發。

從所裡找出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並不合身,他的身材瘦弱到了讓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他穿的是先前拍身份證證件照時留的備用上衣,均碼,絕大多數人穿上不說正好也是差不多能穿的樣子,可這衣服穿在他身上,大的像個袍子,他的整個上半身被罩了進去,坐在椅子上連肩膀的清晰輪廓都看不出來,隻能隱約看出他的肩膀很窄。

他的下身穿著王勇的舊牛仔褲,從外表來看甚至看不到他的腿到底在哪裡。不光是褲子大,如果不是他先前把褲子撩起一節,這褲子長的要把他腳遮住了。

隻看他的腳踝和腳,周思思差點認為這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

他是怎麼做到的?他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先前被害兩人不說身材魁梧起碼也是正常人身材,和他角力不可能輸給他的,況且根據被害人的身體創傷判斷,行凶過程沒有一擊斃命,在這種情況下怎麼會沒能反抗,沒能留下他的衣服或者頭發什麼的呢。

今天他還綁了個小女孩,帶著小女孩又帶著他那個將近五十厘米的大榔頭,他帶的動嗎?

“張展,你是怎麼把小女孩綁到遊泳館的?”鄒靜問出了她的疑惑。

東城派出所的審訊室不大,她們麵前的桌子也很小,如今她和鄒靜、王勇擠在這張桌子上,她和王勇不得不側著坐。

張展依舊一言不發。

周思思看著他的戶籍資料,男,二十七歲,初中輟學後在家務農,此後沒有任何記錄。

這個年代初中輟學的人很少,更彆說務農了,這份資料隻能證明他沒有在繳納社保的工作單位工作過,其他的隻是一種參考。

現場的資料還沒整理好,目前能掌握的信息有些太少,不過他赤身裸.體和攜帶白燭黃紙很可能代表了些什麼。

代表了什麼呢?

“張……展,是吧。”王勇開口問道,“你似乎失敗的很徹底啊?”

她看到張展輕蔑地笑容。

“事辦一半被逮住就不說了,怎麼選地方都不會選啊,你跟誰學的?你師父是誰啊?”王勇頓了頓繼續說,“你這地方能成事嗎?你看看日子,看看黃曆,看看最基本的,人深山老大爺都會看的黃曆,你看看行嗎?”

周思思一直盯著張展的臉,她沒有看到什麼明顯的變化,可他就是突然麵露凶光了,等她回過神來,想想他一開始麵癱的樣子,才知道有多少細微的變化。

“你也彆弄了,你那三腳貓功夫就彆在這故弄玄虛了,還蠟燭,能點著嗎?”王勇繼續說著,“用不用我現在拿過來,給你點一根?”

張展瘦小的腦袋青筋暴起,王勇的話很有作用,從這個角度來攻破嫌疑人心理防線是一個很好的思路。

“還帶個火機,你連個折子都沒有嗎?說出去丟不丟人啊?你是誰門下的啊?我替你師父宣傳宣傳?”王勇嘴上沒停,“你是不是以為不說就能脫罪啊?要不要我給你念念之前的證據?看看你前兩次有多少失誤?”

“不要把我和失敗者相提並論。”張展開口了,他的聲音嘶啞,像是鐵皮在地上摩擦。

“那你的意思是你還挺成功的?”王勇說道,“還想為自己脫罪?想要說前兩次不是你?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

“你會證明我的清白。”張展揚了揚他那瘦小的腦袋指向王勇,周思思看著那細窄起皺,儘顯衰老的脖子,很擔心他把腦袋甩掉下來。

“如果你確實無罪,我會為你證明。”王勇接著他的話說了下去,“現在請你先闡述自己為何無罪,綁架女童的目的和動機是什麼。”

很好的思路。周思思看向王勇,他似乎不像自己想的那樣有勇無謀。

先是接了話頭,放鬆嫌疑人警惕,緊接著讓他闡述為何無罪,在嫌疑人說之前提出讓他說綁架女童的目的和動機,如果嫌疑人沒有聽出言外之意,就會以為自己說出目的和動機就能證明自己無罪。

很好的引導,這個時候嫌疑人的注意力就在自己的動機和目的上了,如果沒有進行思考而直接說出真實動機,那麼很顯然他無法脫罪,如果動了說謊的心思,注意力就會集中在如何編造一個看起來說的過去又不會被揭穿的謊言,如此在各種其他細節上總會有紕漏。

況且謊言終究是謊言,隻要嫌疑人被王勇引導進去,就距離認罪不遠了。

“我在路上看到了女孩,她暈過去了,我想救她。”張展回答道。

他被無罪的願景衝昏了頭腦,他想要嘗試說一個謊言來證明自己無罪,隻是他不明白,這隻是虛妄之諾。

他提供的信息,無論真假,都會成為尋找漏洞的契機,物證會逐漸被找到,他的心理防線也會被逐漸擊潰。

看來真的不能小看一線的刑警,他們也是學過這些的,長年累月的經驗也會精進他們的技巧和與嫌疑人心理博弈的把控能力,當年老師沒有選他們,很可能隻是在某些方麵不合適,或者說沒有招生計劃。

況且他們也有自己的傳承。周思思想起了劉隊,他在東城派出所乾了四十年,他的經驗和技巧怎麼可能會沒用呢?

周思思想起了姐姐。四年前東城派出所有招錄名額她沒有學曆,現在她碩士研究生在讀東城派出所沒有招錄名額。

曾經她以為要等到這裡有招錄名額了自己才有機會給姐姐報仇,現在看來隻需要找到新的證據,能讓五一九案重啟調查就可以了。

我應該相信他們,相信和我並肩作戰的戰友們。

“在哪裡看到的,女童有什麼表現?既然是為了救她為什麼不送到醫院,而是去了遊泳館。”鄒靜追問道。

很好,問他細節,隻要有足夠多的細節,總會有漏洞出現。

周思思想起之前由自己偵破的七一三案和六二九案。

曾經她為這兩起案件的偵破沾沾自喜,兩起案件偵破均不超過半天,還是在自己未接觸證物和嫌疑人的情況下。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當時所有人都對她評價甚高,所有人都說她不辱師門。

現在她才真切明白彆人用幾十年的經曆給她做了多少事。

“在華新路。”張展右手雙指撐著額頭,作出了誇張的思索狀,“她一個人走夜路,我怕她不安全,就跟著她,果然,她走著走著就暈倒了。”

他的聲音依舊嘶啞,讓周思思想起了幼時學校裡磨損過度但是不得不持續在崗,和黑板接觸時偶爾會發出尖銳摩擦聲的黑板擦。

“為了安全為什麼不送她去醫院?為什麼不報警?”鄒靜繼續問道。

“我不知道醫院的位置,警官,我也沒有手機可以報警。”張展依舊是低著頭雙指撐著額頭。

“你不知道醫院位置?”王勇問道。

“是的,警官,正如您所說,我辱沒了師門,沒有學到師父的本事。”張展抬起頭來看著王勇,“但是師父之前把我照顧得很好,偶爾小病小災師父就給我治了,我沒去過醫院,準確來說我幾乎沒有離開過師父的村子。”

“不是你的村子?”鄒靜問道。

“我的村子並不歡迎我。”張展說著,他的頭沒有轉向,視線依然在王勇身上,“我知道這對你們城裡人來說很難理解,但是事實就是這樣。”

“我不是什麼城裡人。”鄒靜接了下去,“任何人不被自己的故鄉所容忍都是讓人很難過的事。”

鄒靜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你沒有手機?”

“是的警官,我沒有手機。”張展回答道,他把頭轉了過去,看著鄒靜。

“為什麼不向路人求助?”王勇問道。

“警官,根據我的觀察。”張展回答道,“今天晚上那個時間段除了我倆沒彆人了。”

周思思察覺到了一個在她看來無關緊要的規律——張展說話時並不習慣麵向對話者,這可能與他的對話內容有關,也可能與他不常與人接觸有關。

他大概率不常與人接觸——儘管目前沒有任何這方麵的信息傳遞過來,周思思還是做出了判斷。

他不太熟悉語言之間的引導與博弈——當然,有些人常與人接觸也不熟悉這些,隻是他表現出了一些讓周思思感到異樣的東西,她感到了一種智慧,她不相信眼前的人是那種常與人接觸但是又完全不理解語言之間的引導與博弈的人。

所以他必然是不常與人接觸。

他可能隻和某一些甚至是幾個熟悉的人接觸,很可能隻和他的師父接觸——這也是為什麼他的語言功能並沒有退化。

周思思不了解自己為什麼覺得他擁有智慧,或許是她認為他這樣的體格與社交手段謀生困難,他能不依靠家庭生活到現在代表了他擁有著某種智慧。

看來有智慧的人也會在自己不熟悉的領域失足。

如果他熱衷於人際交往,他必然不會輕易的進入到自證環節。

他先前被王勇的挑釁衝昏了頭腦,貿然開口導致了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對於周思思來說唯一反常的是他表現出了某種真誠。

反常一定是有原因的,她需要更多細節。

“你的師父教你什麼?”周思思開口問道。

“什麼都教。”他的聲音依然嘶啞。

“具體內容。”周思思追問道,“風水?八字?”

“都沒有。”張展似乎有些失落,“他教了我一套察言觀色的本事,教了我怎麼做一個合格的騙子。”

“具體內容?”周思思問道。

“很難概括,不如拿三位警官做個示範?”張展的聲音有了波動,不再是單純的嘶啞,他似乎很期待這件事。

“你還沒有開始騙人吧?”鄒靜問道。

“家師仙去不久,還沒來得及。”張展回答道。

“那就展示吧?”王勇說道。

張展深吸一口氣,雙手平放在桌子上,抬起頭來看向鄒靜。

周思思看出來了,這是一種起始態勢。

張展閉上眼睛昂頭,不時地左右轉動,似乎在用闔上的眼睛探索著什麼。

不多時,他再次睜開眼睛望向鄒靜。

“警官,你近期運勢不好。”張展開口說道。

周思思先是聽到鄒靜輕聲笑了,接著聽到她說:“我近期哪裡運勢不好?”

“事業上……”張展稍作停頓,“較為順利。”

“感情上……”張展再作停頓,“也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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