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北鎮撫司。
景暄和一大早便前往義莊,裡麵擺放著三隻手臂,全是左手,其中兩男一女,她率先看的便是那女子的手臂,隻見手臂比尋常女子要粗壯一些,有些黝黑,手掌處還有磨成的厚繭,應該來自一農家女子。徐芃敏曾說她母親十分愛惜自己的手,所以可以肯定,這手不是徐夫人的。
她不禁長舒了一口氣,最壞的事情沒有發生。
又轉眼去看那兩隻男子的手臂,隻見這兩隻手臂也很粗壯,上麵隱約還有刺青,是一隻狼的樣子,這狼仰天長嘯,樣子可怖,景暄和頓時便想起了那日在河邊村西域商人那裡看到的孤狼圖騰,樣子神態十分類似,和於景漣書房裡宣紙的圖案也是一樣的。
要弄清楚這三人的身份,隻有先搞清楚“孤狼”的含義,她派人將這圖騰的樣子畫了下來。
立馬叫來齊三陌,齊三陌一向是個包打聽,這種事情找他準沒錯。
“景大人,若這圖騰真的出自西域,這三人莫非也是西域人?可惜看不到樣子,否則光從臉就能判斷了。”齊三陌摸了摸下巴,“可是西域人的手臂為什麼會出現在‘四眼佛’的佛像上?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景暄和斂了眸子,“你說的有道理,可惜我們現在得到的線索有限,也隻能從這個方向探查了。西域人和中原人相貌不同,他們一般高鼻深目,可惜我們沒有完整的屍體,隻能從局部推斷,到底還是差了點意思。”
“聊勝於無吧,景大人,除了是‘西域人’,還有什麼發現嗎?”齊三陌有些好奇。
“我仔細觀察了他們的手,女子的皮膚黝黑,應該是經常從事戶外的勞動,她的手部有老繭,很有可能是捕魚的漁具造成的,所以她死前,一直從事的工作應該是漁民。”頓了頓,又道:“男子手臂有兩條,其中一男子的手臂肌肉發達,臂上還有被鐵水燙過的痕跡,他之前應該是鐵匠。而另一男子似乎常年在碼頭工作,手臂上麵有許多的傷痕淤青,應該是從事體力勞動的,這碼頭很熱鬨,所以他每天都有很多貨物要搬,手臂才會成這樣。”
齊三陌敬佩地望向景暄和,沒想到光憑手臂就能推斷出他們的職業了,實在是了不得,她美眸一閃,神情專注而認真。
說實話,他一開始真不習慣景暄和現在的樣子,在他的印象裡,景大人隻是一個麵容清秀溫和的男子,可是如今去了偽裝,竟是如此清俊的女子,倒讓他覺得很有些距離。
在他的印象裡,美人是用來觀賞的,可望而不可及,大多嬌滴滴的,而不是用來共事的,更不可能成為他們的上司。可是眼前這人卻不一樣,她對下屬很好,能力也很出眾,所以他們在她手下做事,都十分忠心。
不過,除了樣子變化之外,她這個人的底色一直都沒有變。態度上對待每一個案件都負責又較勁,比男子還仔細,不禁讓他心生敬佩,連張二越那麼喜歡逗弄美貌小娘子的人對著景大人,都十分正經,不敢升出一絲綺念,更彆提高大虎和趙四梁這兩個木頭了。
景暄和接下來的話打斷了他的遐思。
“當時四眼佛的布上在滴血,手臂應該是剛剛被砍下來的,所以我懷疑這三人一直都潛藏在大明,扮成普通的平民搜集情報,隻是易容改扮,所以沒有被人發現。”
“你是說,他們竟是西域的探子?!”這個發現讓齊三陌很有些吃驚,“也不知他們這些年藏在哪裡,是怎麼被人發現的?”
“現在還不知,我們隻能從他們潛藏的地點開始找線索,至於這個地點,一定要滿足幾個條件——第一,肯定靠近順天府的湖邊,有很多漁民,第二,還有人來人往的碼頭,除此之外,還有鐵匠鋪子……”
“景大人,河邊村不是完美地符合你說的幾個條件嗎?”齊三陌一拍腦袋,突然想到。
“沒錯。”景暄和負著手,“所以我們可以得出結論,死者是西域探子,這些年來扮成河邊村的村民,潛藏在大明,隻是幾天前被人發現了身份,然後被暗中殺害了,凶手將他們的手放在四眼佛的佛像上,震懾其他人。”
“還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不到答案。”齊三陌皺了皺眉,走到了景暄和麵前,“景大人,暹羅王子的仆人已經作證,在進入順天府城門前他們還檢查過佛像,沒有任何異常,佛像才被蒙上紅布,這三隻手臂怎麼就會憑空出現在上麵?難道真有鬼怪作祟?”
“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問題,要解決這個問題,不能憑空想象,還是最好去檢查一下那佛像為好。”
“此案之後,聖上大怒,臣子們都說那佛像不吉利,有邪氣,群臣上奏,要聖上不要見那佛像,恐染上了黴運,若聖上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麼他們都無顏去見先帝了……所以如今它被封鎖在清水禪寺中,由得道高僧玉泰大師帶領著一乾僧眾日夜誦經祈福,就想壓住邪祟,不讓它危害世間呢!”
景暄和笑了笑,聳聳肩道:“不過是一佛像罷了,有什麼邪祟?就算有,也是有人搞鬼。”
“雖然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是景大人難道就不害怕嗎?”
齊三陌看著眼前花容月貌的曼麗佳人,不禁問道。
“我也是個人,是人總會有害怕的時候,可是我不能害怕,若我害怕了,那案子便沒有偵破的可能了,隻要我害怕的時候,便會想想那些無辜死亡的受害人,他們在等我替他們找出真凶,還他們以公道。即使這次的案子,受害人是西域探子,並不無辜,可真相就是真相,無論如何也不能被掩蓋住。”
她的聲音不大,卻沒來由地帶著振奮人心的力量,回蕩在空蕩蕩的義莊內,讓人不由得產生肅穆的感覺。
***
出了北鎮撫司,剛剛送走齊三陌,卻遇上一陣疾雨,秋日的雨有些寒涼,景暄和快步來到一處屋簷下躲雨。
雨越下越大,不一會兒便濺濕了她衣服的下擺。
這時,一把油紙傘卻出現在頭頂,擋住了飛瀉而下的雨滴。
“多謝。”景暄和對身邊之人說道,卻撞入了一雙深黑的瞳孔。
“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