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終於到了軍中大比。
裴二一早就穿上其他傷兵借給他的甲衣,正抬手係扣。
陳青在旁,好心給他捶肩按手臂,壓低聲道:“你放心,我已經跟我認識的兄弟都打過招呼了,到時但凡他們對上你,肯定讓一讓,一定讓你進決賽。咱就是說,即便贏不了蔣百夫長,也不能輸得太磕磣。千萬彆連對陣的資格都沒撈到,就被刷下來,那就太丟人了。”
裴二正想李禪秀想得出神,聞言淡淡瞥他一眼,道:“不用。”
陳青:“唉,你這人就是犟,我跟你說,那蔣百夫長可不好贏。”
“陳二愣,你不會說話就少說幾句吧。”躺在帳門口的張河聽到他的話,不滿嚷道。
這幾日,傷兵營裡的人都給裴二鼓氣,知道他跟蔣百夫長立了賭約——誰贏誰娶沈姑娘,一時能幫忙的都幫忙,有借甲衣的,有跟他講往年大比規則的,還有跟他說怎麼防止被下黑手的……
張虎也主動給裴二當陪練,他體格跟蔣百夫長相近,自覺合適。但實際上,他拳腳路數偏正,跟蔣百夫長大不相同,於裴二並無太多用處。
不過這份心意,裴二倒是領了。
儘管眾人都覺得裴二贏蔣百夫長的希望渺茫,但直接把這話說出來的,還真就陳青一個。
陳青被眾人目光譴責,乾咳:“雖然……那什麼,但我下注買了裴二贏啊!”
“什麼?你下注了?”
“在哪下的注?”
“算我一個!”
傷兵營頓時又吵吵嚷嚷,裴二卻出神望向帳外——
三天了,沈姑娘還是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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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中大比的場地,設在平日士兵們訓練的校場,也是戰時點兵的地方。
此刻,北風卷地,營旗獵獵。
校場四周已經圍上木欄,近千名士兵在場地中央,兩兩對站成十數個方形人陣。
幾十名士兵站在高台上,同時吹角,一時雄渾角聲響徹北地,似嗚聲長鳴。
陳將軍一身甲衣,與數名營中將領一同登上高台。
霎時,外圍的士兵高舉手中武器,齊聲長喝。場地中央,參加大比的士兵也握拳高喝,喊聲震徹天地。
裴二站在人群中,同樣握拳舉起,視線卻不自覺飄向場地外。
校場外圍,不少流放來的女眷也站在圍欄外,遠遠觀看,其中不乏一些年輕女眷。應都是因婚配令的緣故,想借此機會,相看個勇武又樣貌不錯的對象。
李禪秀昨天發了一天寒,寅時才睡。今天醒來,手腳雖然暖和了,但一出被窩,仍忍不住打顫。
他給自己煮了碗薑湯喝下,又多加一件灰撲撲的厚棉袍,感覺不那麼冷了,才放下心,撩開門簾出去。
結果剛到外麵,就被一陣寒風吹得打了個哆嗦。
他忙將手縮進袖中,跺了跺腳,快步往校場走。
走起來,走起來就暖和了。他心中默念,腳步也越來越快。
到了校場外圍,就見徐阿嬸和小阿雲都在。兩人見他來了,忙給他讓個位置。
“怎麼這麼晚?差點以為你不來了。”徐阿嬸說。
李禪秀搖頭:“今天起得有些晚。”
說完,視線便望向場地,尋找裴二身影。
徐阿嬸在旁歎氣:“唉,女郎也真心大,這麼重要的事都不放在心上,我聽說那蔣百夫長前幾日又橫插一竿,跑去找裴二麻煩,還跟他打賭……”
李禪秀耳中聽著,心思卻全在校場上。終於,他看見了站在場地東南位置的裴二,唇角不覺露出一抹笑。
很奇怪,明明士兵們都穿著同樣的甲衣,但裴二好像就是站得比其他人都筆直,身姿如青鬆翠竹,顯眼又與眾不同。以至於場地上那麼多人,他隻看幾眼,就找到了對方。
裴二此刻終於也看見他,一直緊繃的神情終於鬆動,這幾天總壓得他心頭沉悶的石塊也被搬開,心情驟然輕鬆,繃成直線的唇角也不自覺揚起。
他握著拳,忽然和其他士兵一樣,高喝出聲,目光卻直直落在李禪秀方向。
旁邊士兵被他突如其來的喝聲嚇一跳,忍不住壓低聲道:“兄弟,忽然這麼賣力乾什麼?仔細喊壞嗓子。”
裴二仿佛沒聽見,他隻看見沈姑娘朝他笑了,沈姑娘又朝他揮手了……
他不由喝聲愈響。
高台上,陳將軍已經坐定。
看著底下一個個士氣昂揚的士兵,他大為滿意,抬手止住喝聲。
軍中在冬日舉行大比,一是要選拔人才,二就是要練兵。
北邊的胡人常在秋冬南下,但永豐鎮是個小地方,並非軍事要地,到了冬日,多被敵人小股騷擾,沒什麼大的戰事。
北地天寒,沒有戰事,再不練兵的話,這些士兵就要懈怠了。
陳將軍滿意看著下方眾人,向傳令兵示意。
“咚”一聲,銅鑼敲響。
傳令兵大步走下去,宣讀大比的規矩。
此次大比共分三項,上午比的是拳腳功夫,下午是騎射。
騎射又分兩項,其中一項是常規射靶,考校箭法;另一項,則是陳將軍親自拿出一個彩頭,綁在不遠處一座小山山腰的一株鬆樹梢上。
參賽的士兵騎馬奔去,誰第一個射下彩頭,誰就是頭名,期間可以搏鬥、阻礙他人,也可互相幫助,這考校的就是騎術、箭法、身手等各方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