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2 / 2)

可即便如此,在他還沒說時,殿下語氣何以如此篤定?仿佛早就知道,實在不像是猜的。

他忽然又想起那副讓他明白李禪秀心意的畫,畫中站在他肩上的金雕也有一撮白羽毛,當時以為是李禪秀畫小黑畫錯了,現在再看,卻極可能不是。

隻是金雕的話,還不足讓裴椹懷疑。此前孫神醫在他軍中行醫,他看對方給傷兵縫合傷口的針法,跟李禪秀在西北時用的一模一樣。

他當時問了孫神醫,孫神醫說那針法是他遊曆各地,與眾多郎中交流心得後,研究出的最適合縫合的針法。至於李禪秀也會……

“將軍有所不知,殿下已經拜我為師,我會的,他自然也會。”孫神醫當時笑嗬嗬解釋。

裴椹點頭,麵上道:“原來如此。”

可他心中卻清楚,根本不是,李禪秀還沒遇到孫神醫時,就會那些厲害的醫術。

除此之外,李禪秀被圈禁十八年,到西北才幾個月,何以那麼快就醫術那般厲害?隻怕天才,也很難做到。

這也是他在還不知李禪秀身份時,從未將當時還是自己“妻子”的對方,與被圈禁在太子府的皇孫殿下聯係到一起的緣故。

而在知道李禪秀身份後,雖有過疑問,但對那時的他來說,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也就沒再深思。

再有就是李禪秀的那個夢,夢不奇怪,奇怪的是李禪秀如此重視的態度。

若隻有一個疑問,裴椹不會多想。可這麼多疑問堆在一起,好似還都和“預知”有關,李禪秀又因那個夢心神不寧,他便不得不多想。

“殿下,你可是……能預知什麼?”裴椹啞聲問。

李禪秀微僵,沒料到裴椹竟已猜到他的古怪之處。可仔細想想,他露的馬腳並不少,被猜到似乎才是正常的。

他遲疑一下,心中忽然一股衝動,對裴椹道:“你相信人能夢到前世嗎?”

“前世?”裴椹驚訝。

李禪秀輕輕點頭,緩聲道:“其實剛到西北的永豐鎮時,我病了一場,昏睡數天……”

裴椹想到他當時在軍營中的不易和辛苦,不由心疼,輕輕握住他的手。

李禪秀搖了搖頭,道:“我要說的不是這些,而是……昏睡的那些天,我反複做著一個夢……”

這個秘密他藏了很久,連父親都沒告訴過。可今天,他忽然有一股衝動,想與裴椹說。

他將夢中自己如何從永豐逃走,流落西羌,如何輾轉回來,又到西南……包括期間他被裴椹的手下抓住認出,差點以為自己要被抓去金陵,卻沒想到裴椹意外放了他,還派人護送他去西南,以及他們之後互通書信的事。

“醫術就是夢中流落西羌那段時日,跟孫神醫學的。白首是夢中你送我的金雕……”

說到這,他轉頭望向裴椹,道:“我覺得這或許不是夢,而是前世。否則我為何上手沒多久,就能熟練縫合傷口,又為何夢到的許多事都發生了,感受還如此真切,包括……”

包括聽到裴椹戰死的消息,真實的仿佛親身經曆過一樣。

裴椹不由擁緊他,片刻後,啞聲道:“那夢中我和殿下沒真正見過麵嗎?”

否則在西北時,殿下何以沒認出他。

李禪秀搖了搖頭,道:“我們一直用金雕送信,沒正式見過。”

裴椹聞言,不覺遺憾。

但李禪秀想了想,又遲疑道:“其實我被你手下抓住那次,差點就見到你麵了。但你當時舊傷發作,病重得隻能坐在馬車裡,不能見風……”所以最終還是無緣得見。

裴椹:“……”什麼病,這麼嬌氣?前世的自己竟如此廢物,都隻隔一道車簾了,也不掀開車簾見一麵?

他心中甚至遺憾,且輕易就信了李禪秀這番話。許是因為李禪秀身上疑點太多了,但即便沒這些疑點,對方說出來的話,他想他也會信。

他這麼喜歡對方,實在沒道理不信。

這麼一想,便又忍不住挖苦前世的自己,車前不見麵,後來送什麼白首、兵書,以他對自己的了解,心思大概率不單純。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晚上,他竟真夢到拖著傷病的自己深夜披衣坐在窗邊,眼底含笑地寫著一封書信。

寫好後,他將信綁在白首的腿上,摸摸它的頭,聲音微低:“去吧,早日把信送給……禪秀。”

那兩個字,像他自己在夢中輕輕念出,仿佛在舌尖繾綣重複過許多遍。

那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李禪秀為何說夢境真實得如同親身經曆。

第二天,他沒將這個夢告訴李禪秀,因為洛陽很快來了旨意。

陸騭、閻嘯鳴已大破襄陽,薄胤的長子薄軒兵敗被俘。

“洛陽來的消息說,閻將軍和陸將軍正繼續攻打江陵,興許要不了多久,大軍就會沿江而下到金陵。聖上命我們這邊也抓緊攻打,現在薄胤的大本營荊州就要失守,長子也被俘虜,估計正方寸大亂,金陵或許會比預料中好打。”

軍帳內,楊元羿匆匆將情況給諸將說了一遍。

原本,李玹和李禪秀的計劃是先攻占荊州,再從荊州順江而下,攻占金陵。可沒想到薄胤會忽然跑到金陵,立李楨為傀儡。

如此一來,無論哪邊被攻破,對薄胤來說都是巨大打擊,尤其荊州是他發跡的地方,更不能失。

果然,得知閻嘯鳴和陸騭已經打到江陵,薄胤氣的險些吐血,急忙命心腹將領率軍沿江而上,趕去支援。

可金陵兵力一分,對裴椹和李禪秀來說卻是好事。

兩人無心再顧其他,忙與眾將一起,擬定攻打計劃。

可在如何渡江攻打上,眾將意見出現了分歧,有人認為應該從上遊采石渡,也有人認為應該從下遊的京口渡。

從京口渡,江麵寬闊且險,但留了上遊給薄胤有機會逃回荊州,或許他不會那麼拚命打。

從采石渡,沒有從下遊渡江那麼險,但薄胤逃回荊州的水路被封死,恐怕會殊死一搏。

李禪秀和裴椹仔細權衡後,最終還是決定從上遊的采石渡江。雖則練了這麼久的水師,也在水上跟金陵打了不止一仗,但他們的水軍即便已經李楨的精銳水師不相上下,卻未必能跟薄胤的比。

不如揚長避短,選擇渡江風險小的方案,先攻下上遊,到時水陸並進。他們的水師未必強於薄胤,但到了陸地上,薄胤卻未必強過他們。

方案定下,大軍克日進發,情況果如李禪秀和裴椹所料,因選擇了渡江風險較低的方案,次年春月,成功攻占采石。

繼而水路兩軍並進,直逼金陵。

不久,荊州也傳來江陵被攻破的消息,徹底斷絕薄胤回荊州的退路。

此時,李禪秀和裴椹已經圍困金陵快半月,得知消息,兩人對視一眼,都知薄胤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薄胤年紀本就不輕,又接連遭遇慘敗,帶著大半家當來金陵,如今卻金陵、荊州兩失,進不得,回不去,心誌很難不受影響。

不過李禪秀又說:“薄胤並非沒經曆風浪的人,他會消沉,但不會太久,我們得抓緊時間。”

畢竟夢中胡人打到金陵時,薄胤還有精力帶著新帝李楨繼續南逃,可見不會那麼容易被打到。

事情也果如他所料,得知江陵被破、一家老小也都被擒,薄胤瞬間蒼老十歲,竟整日將自己關在宮中飲酒。

但也不消兩日,對方就重新振作,親上城牆指揮。

裴椹見情況果真如此發展,不由側頭輕輕看了一眼身旁的李禪秀。

不過薄胤再如何振作,大勢也已去,他如今不過是強弩之末。

薄胤也明白這點,所以表麵頑強抵抗,實則早有了其他計劃。

數日後,金陵被攻破,大軍長驅直入,闖入金陵的皇宮,卻發現薄胤早已挾持傀儡帝李楨一起南逃。

李禪秀和裴椹聽完屬下冰雹,對視一眼,都露出淺笑。

因為夢境,李禪秀早猜到薄胤會棄城難逃,早和裴椹一起在他逃走的路線上安排好了追兵。

而在攻破金陵的當晚,裴椹又做了一個夢,這次夢到的是李禪秀說過的內容——對方從西羌回來,被他的手下捉住認出。

可和李禪秀描述不一樣的是,他在命人放了李禪秀時,在對方轉身之際,輕輕掀起車簾,看了一眼那位傳說的中太子殿下唯一的子嗣。

隻一眼,心跳便開始不同。

醒來後,裴椹想起夢中情形,唇角不覺露出笑意。

金陵城破後的第二天,李禪秀和裴椹一起騎馬,踏入城中。

朝陽的光照在兩人身上,鍍下一片金色。

裴椹忽然偏頭,對李禪秀低聲道:“殿下之前說錯了。”

“什麼?”李禪秀疑惑轉頭。

“夢中裴椹並非沒見過殿下。”

他早就見過,而且一眼入魂。

可後麵這句話,卻是李禪秀怎麼問,他都故意不在說。

畢竟他們和夢中不一樣,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用一生一世來慢慢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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