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知不覺入了冬,這一個半月來,崔家出了幾檔子事,崔家四老太爺前不久病逝,程嬌兒以宗婦之身前往老家清河協理喪葬。
崔奕隻回去了三天,因著朝政大事便急急回京,丟下程嬌兒一人在清河老家。
原先宗族裡的夫人們都不太看好這麼年輕的宗婦,暗地裡沒少埋怨崔奕貪戀美色,愣是弄了個十幾歲的丫頭當正室。
好在崔奕留下幾位幕僚幫著程嬌兒打理宗族事宜,程嬌兒在外人麵前也不曾露怯,愣是大大方方把事兒給辦好了,才得以讓眾人改觀。
喪葬過後,她又跪拜老家宗祠,挨家挨戶走訪族老,給人家老太太行禮,送了禮品,處處不失禮節。終得讓幾位太夫人對她讚譽有加,在老家是站穩了腳跟。
程嬌兒這一回清河便是一個月,直到冬月二十這一日才啟程回京。
這一次同行的還有大夫人李氏。
一行人浩浩蕩蕩十幾輛馬車,出了清河城漸漸上了官道,駛往京城。
大夫人李氏昨夜沒睡好,她有折席的毛病,懨懨地靠在車塌上閉目養神,柳嬤嬤在一旁幫著她按捏肩膀,低聲埋怨道,
“侯爺還真是厲害,人不在,卻是留了這麼多心腹,咱們這次沒能讓那三夫人栽跟頭,實在是可惜了。”
李氏聽了眉間更是戾氣橫生。
她好不容易趁著回老家的機會,特地走訪了不少宗族,便是打算聯合那些世家出身的貴婦,逮著崔奕不在,打壓程嬌兒,哪知道那丫頭也不是省油的燈,硬生生撐住了場麵。
她暗地裡派人去散播程嬌兒真實身份,結果那幾個丫頭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再杳無音信。
李氏便知自己應該是被崔奕給盯上了,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等到一次她與幾位老夫人坐在一塊,提起程嬌兒時,她沒料到宗族了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早就知道了程嬌兒的底細,還清楚程嬌兒便是小世子的親生母親。
可見崔奕為了防著她和袁氏做手腳,早已有備無患。
莫名的,她居然嫉妒起了
程嬌兒來,有這樣一個強悍的夫君護著,也難怪程嬌兒日日春風得意,無憂無慮的。
見程嬌兒聲望越來越高,她的算盤快要落空,李氏心裡自然不甘心。
馬車行了兩日終於抵達京城,到崔府側門時,正是烏金西沉,霞光四射之時。
程嬌兒先下了馬車,在等李氏,不料站在門口迎麵遇見了一人。
隻見來人大腹便便,披著一件大氅一臉樂嗬嗬地要出門,目光撞在程嬌兒身上時,臉色倏忽一下就變了,眸募的眯了起來,盯著程嬌兒一動不動。
程嬌兒也沒料到二老爺回了府,先是一愣,隨後退了兩步,朝他屈了屈膝,也沒打算作聲。
李氏被柳嬤嬤扶著下車來看到這一幕,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連忙快步上前,擋在了程嬌兒身前,勾著唇角略帶教訓的口吻,
“二弟,看什麼看得這麼出神!”
其實二老爺倒也沒死盯著程嬌兒看,隻是快兩年沒見了,程嬌兒容貌越甚先前,讓他下意識呆了呆。
原先旁邊仆人也沒覺得什麼不妥,可李氏這麼一說,仿佛真有什麼似的,都朝他看了過來。
二老爺麵色一僵,朝李氏懶懶行了個禮,
“大嫂回來了。”
這一個月,李氏與程嬌兒回清河老家,是二夫人袁氏在當家,二老爺估摸著趁機溜回來逍遙一陣子。
他見李氏把程嬌兒擋得結結實實,抿著嘴底陰沉,下意識又從縫隙裡瞄了一,才彆開目光。
李氏將這一切儘收底,故作壓低聲音道,
“二弟,如今家裡是什麼光景你應該很清楚,不要肖想不該肖想的。”
她很清楚二老爺的秉性,不撓或許不癢,一撓就越發癢了。
她故意這麼一勾,反倒是能把二老爺那股戾氣和不甘給勾出來。
二老爺陰沉著臉,哼了幾聲,越過眾人離去。
李氏將目的達到,心裡高興,扭頭對程嬌兒道,“三弟妹,孩子等著你,快些回去吧。”
程嬌兒默默朝李氏屈了屈膝,算是感謝便入了
崔府。
二老爺的事,她沒放在心上,她平日在西府,壓根沒機會見到二老爺,而且現在不同以往,崔奕無論如何不會叫二老爺對她做什麼。
回到清暉園,她解掉披風,便急忙去探望兒子。
程嬌兒進到西次間時,便見劉嫂子在地上鋪了一層毯子,手裡拿著一個撥浪鼓,等著小瑾瑜朝她走來。
一個月未見,小瑾瑜已經走得穩穩當當。
他長得壯壯實實的,個子高挑,肌肉緊實,笑起來,眉彎彎,如一道泓泉。
他走著走著,目光越過劉嫂子看到門口那熟悉的身影,小手舉得越發高,仿佛要跑似的,小身板越過劉嫂子,飛快朝門口方向撲去。
見兒子奔了幾步,身子不穩要撲倒在地,程嬌兒連忙蹲了下來,張開手臂迎了過去。
“瑾兒!”
“娘!”
這麼小的孩子,在親娘與小玩意當中選了親娘,可見是靈性的。
程嬌兒底泛出淚花。
這一夜她幾乎抱著兒子不撒手。
崔奕至晚方歸。
二人自是情意綿綿不纏不休。
臘月初七便是蕭老夫人的壽誕,程嬌兒無論如何是要赴宴的。
蘇淩霜自打上次宮宴回府,徐淮對她就不冷不淡的,原先他還對她很是新鮮,每日都會來探望她,哪怕她不方便行房,也會坐一會再走,
可自打那回過後,徐淮連著半個月不見蹤影,蘇淩霜心裡便覺察到不妙,不過她還是使了法子,假裝病重,終究是引得徐淮來探望了她一次,那一夜她少見地溫柔小意,對徐淮和顏悅色的,徐淮心滿意足歇在了正院。
蕭老夫人大壽當日,廣撒請帖,蘇淩霜身為徐家主母自然在邀請之列,這一日她便打扮得十分端莊得體,跟徐淮打了招呼,帶著侍女護衛前往蕭府。
路上她撫著小腹不禁犯愁,她成婚已經快半年了,肚子還沒動靜,心裡自然焦急。
隻要她懷了孩子,她也就不用再伺候徐淮那隻老狐狸,雖說這麼久了她已經漸漸適應,隻是每每想起還是犯惡心
,募的她不由自主想起了那道清俊的身影,藏在心底深處那股隱隱的不甘又湧了上來。
恰在這時,馬車外麵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
“徐夫人留步。”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蘇淩霜掀開車簾,正見霍江手抱長劍坐在馬背之上,目光冷冷淡淡看著她,帶著幾分不屑和漠然。
瞧見霍江,蘇淩霜心底募的一喜,可隨即神情又黯淡了下來。
霍江找她不會有好事。
“霍侍衛攔我馬車作何?”
霍江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徐夫人,上次在皇宮你做了什麼事,想必心裡清楚,我家侯爺要我轉告徐夫人,還請夫人自重,莫要不知廉恥在我們家三夫人跟前晃了,她也不喜歡你,還是少作妖的好,給自己積點德!”
蘇淩霜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她麵色近乎扭曲,罕見動怒道,
“你算個什麼東西,敢這麼跟我說話!”
霍江冷哼一聲,語氣冰涼,“徐夫人難道不知自己現在是什麼名聲嗎?你與徐舟也算青梅竹馬,徐舟曾經滿京城追著你跑,世人皆知,結果你在他死後嫁給他父親,徐夫人是個什麼東西,自個兒心裡沒數?”
“還是,這麼長時間獨守空房,還沒讓你長記性?”
蘇淩霜聽到這裡,臉色倏忽一變,“你什麼意思?”
難道這陣子徐淮冷淡她,是崔奕在暗中做了手腳?
“是崔奕乾的?”她牙呲目裂。
“嗬!”霍江輕蔑的笑了一聲,“你還不值得我們侯爺親自動手,自然是在下代勞!”
蘇淩霜怒目而視,呼吸急促,抓著車簾,手指青筋爆現,“你好樣的!”
霍江不想跟她再廢話,身子一轉,目視前方,勒著韁繩要走,
“徐夫人好自為之,今日若是還在我們家夫人跟前晃,下一回可就不是獨守空房而已!”
霍江話音一落,身子已如離箭般消失。
蘇淩霜氣得麵色扭曲,猛地將車簾一甩,伏在小塌上差點喘不過氣來。
程嬌兒這一次將小瑾瑜帶來了蕭府,小家夥鬨騰得很,等到
了後院正房給老夫人拜壽,裡頭已經人滿為患,蘇淩霜也在其中。
不過她垂著眸,沒看程嬌兒,程嬌兒自然也不會搭理她。
大家看著程嬌兒牽著小瑾瑜進來都很新奇,蕭箏樂嗬嗬奔過去,先把小瑾瑜給抱了起來,
“誒唷,瑾瑜,好久沒看到你了,你又長高了,快叫姐姐!”
“姐姐”小瑾瑜憨憨地口齒不清地喊了幾句。
可把蕭箏給逗樂了,轉身把孩子抱給蕭老夫人瞅,蕭老夫人見孩子眉與崔奕長得一模一樣,高興地合不攏嘴,
“越來越像了。”
大家都誇程嬌兒對孩子好。
自然也有人說風涼話的,
“這麼年輕就當繼母,日子應該不好過吧。”
“哦,對了,崔夫人進門也有不少時長了,怎麼肚子還不見動靜?”
言下之意是程嬌兒給旁人作嫁衣裳,彆人生的再怎麼樣都比不得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
蕭老夫人不動聲色笑道,
“嬌兒還年輕,有的是機會,急什麼!”
程嬌兒撫著肚子沒做聲。
倒是小瑾瑜這個時候吭哧吭哧朝她走了過來,聲音清脆道,
“娘,娘”隨後撲到她懷裡。
程嬌兒麵色嬌紅將他抱了起來,“娘在這裡”
眾人瞧見這一幕,一時無話可說。
這個孩子是真被她帶親了,那些說風涼話的自是閉了嘴。
沉默過後,一道聲音很是突兀,
“說來,我發現這位小世子笑起來與崔夫人很是相像”
程嬌兒臉色倏忽一變。
眾人不免想起上次小世子往程嬌兒懷裡蹭奶的事,兩件事一合起來,就不得不叫人懷疑。
蕭家大夫人立馬釋疑道,
“我常聽人說孩子由誰帶,會越來越像誰,聽說這大半年來,崔夫人對小世子事必躬親,想必在小世子裡,她便是親娘,長得越來越像,也是情理當中。”
這裡是蕭家,還輪不到彆人來說三道四,蕭家幾位夫人都是厲害角色,眾人也不會不
知趣。
隻是這件事還是蹊蹺,大家心裡也還存疑,暗地裡還是有人頻頻朝程嬌兒投來疑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