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琥珀逃出浮來春園地牢,來尋秦月明時是後半夜,之後再一番折騰,待秦月明在山林中尋了個地方安定下來,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她立在高大的喬木頂端,看著一縷豔紅的光芒從東方天空的雲層中掙出,灑向人間——
太陽出來了,今日似乎是個晴天。
於是秦月明的心境一如這晴空,明亮了起來。
明明身世暴露後,前路將肉眼可見的坎坷,她卻覺心頭大石落地,感到十二分的暢快。
一隻灰撲撲的大蛺蝶翩躚而來,在秦月明麵前盤旋飛舞,引得她腰間蠱籠中的蛺蝶蠱王蠢蠢欲動。
有人落在她身側,調侃道:“外頭都亂成一鍋粥了,你這個罪魁禍首倒是清閒。”
秦月明轉頭看去,正望進一雙深潭一般的眼瞳中,她眉眼彎彎,粲然一笑:“趙大俠。”
“咳,”趙青山耳根一熱,不自在地移開目光,一邊打開手上的食盒一邊道,“怎麼又變回這個稱呼了?”
“習慣了,一時口快。”秦月明就地盤坐,接過趙青山遞來的濕帕子擦了擦手。
趙青山也盤腿坐下,將七星高放到一旁的枝椏上,雙手各捧了兩盤菜,給秦月明充當人肉桌子。
秦月明毫不客氣,就這樣提箸用起飯來。
趙青山拿來的都是秦月明愛吃的菜,口味適宜,份量也剛剛好,恰讓秦月明吃個八分飽。
她隨意從袖中掏出一塊棉帕擦拭嘴角,隨後鬆開手去,任帕子被穿林風刮去,看著趙青山收好食盒,掛到樹枝上,她稍歪了歪頭,道:“你沒有什麼想問的麼?”
“有。”趙青山抬眼看來,神色鬱鬱,“你脾胃虛弱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陳花饒待你不好?”
秦月明愕然,眼睫一顫,直直望進他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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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城時期的秦月明是名副其實的少城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偏那唯一在她之上的人是陳花饒,一個偏執成性的瘋子。
自幼時起,陳花饒便因出眾的容貌受儘寵愛,後來又因此獲得了至高無上的權力,造就了她極端看重容貌的性格。
縱然最終功敗垂成,流落江湖,她對美貌的追求卻不曾有絲毫削弱,甚至更加執著。
秦月明說是陳花饒的親生女兒,不如說是她最滿意的作品。
從秦月明有記憶起,便被陳花饒要求行止有度,寢食有方,不可做出半分損傷外貌氣度的事情,稍有差錯,便會受到懲罰。
其中在吃食方麵,陳花饒隻讓她食素飲蜜,不得沾半點辛辣葷腥,以免身有異味。
長年累月下來,秦月明的脾胃便再受不得任何刺激。
這些經曆,秦月明並不想讓趙青山知道,挑起眉梢,道:“無論她對我好是不好,我這般都算忤逆不孝,沒甚好說的。”
“有此生母,不大義滅親已算得上孝順了。”趙青山眉心一攏,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換了個話題,“你之後打算如何行事?”
“先去趟東南,把無憂門解決了。”秦月明眉宇間漫上絲絲縷縷的煩躁,以及凜冽的殺意,“送一些早該去死的人入土。”
“你的身世很快將傳遍江湖,此行隻怕不會順利。”趙青山眉頭皺得更緊了。
“所以你願意和我一起去麼?”秦月明定定地看著他。
“……我?”趙青山愕然,眼中劃過一抹亮光,“當然願意,但是為何?”
秦月明眼尾一壓,神情中顯出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東南是裴雲光的地盤,我此去必將與他再次交鋒,獨我一人,遠不是他的對手。”
趙青山雖知她這副樣子一分真九分假,仍是心緒浮動,熱血上湧,不自禁地摩挲著七星高的刀鞘,道:“有我在,必不會讓海魔傷你一根毫毛。”
“多謝。”秦月明眨眨眼,眉梢流瀉笑意,“趙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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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仆姑乃陳花饒之女的事一經傳出,如在滾燙的油鍋裡灑了一把鹽,整個武林都炸開了鍋。
這次的消息由三位德高望重的正道名俠曝出,據說還是金仆姑本人親口承認,無可置疑。
趙青山回到浮來春園,便見自家義女正在前廳轉圈,不由眉梢一揚,道:“你拉磨呢?”
“義父!”陳書燈眼睛一亮,頓住腳步,幾個跨步走到近前,有些語無倫次道,“秦前輩……她真的……怎麼會……”
“鳳凰生於鴞窩,非鳳凰之過。”趙青山睨她一眼,語氣平淡道,“武林中風向如何?”
他目光中的漠然如一盆冰水澆到陳書燈頭頂,陳書燈微不可察地打了個寒噤,冷靜下來,乖乖回答:“大家大概都被這消息震住了,眼下還沒怎麼反應過來,不過社裡有人提出要季前輩卸下領頭之責,因她與秦……秦前輩是好友。”
“還、還有,”陳書燈小心翼翼覷著他的臉色,道,“劍尊出麵主持武林大會時,有人問了他這件事,劍尊說,‘邪門歪道,人人得而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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