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捱過了一月之期,封靈卻沒有立刻從地府離開,而是在罰期結束後的次日再度叩響了第一殿的大門。
這次她有備而來,提前找鬼差打聽好了秦廣王的行蹤,又特意卡在他忙完公務後的時間過來,唯恐撲了個空。而秦廣王,或許是被鬼差提前通報過了,對於封靈的來意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預先找出了錄有酆家各代事略的卷冊,就等著交到紅衣鬼的手中。
“這酆家的身份在地府裡有些特殊……鬼師娘娘當也是知道的,”秦廣王笑了一下,“因而他家的卷冊都是由各殿閻王自行保管,並非是我殿中鬼差有意叫鬼師娘娘空手而歸。”
封靈哪裡聽不出這是客套之言,但她本來也是有求於“人”,此刻又拿到了自己惦念許久的物什,正是態度極佳的時候。
“原該是我去謝過那位鬼差才是,”封靈捧著卷冊,笑得眉眼彎彎,“我自己的差事,卻煩勞第一殿上下為我東翻西找……您如今再說這樣的話,實在叫封靈慚愧。”
指腹從懷中卷冊的封皮上劃過,封靈想了想又道:“封靈另有一不情之請,還希望秦廣王您能夠應允……”
“可是想把這卷冊帶走翻閱?”
見紅衣鬼不加猶豫地點了頭,秦廣王的臉上也不見任何的意外之色,更像是早有所料般主動開口,“自然是可以的。鬼師娘娘哪日看完了,再將它還給我便是。”
這一趟,似乎有些過於順利了。
封靈壓下心底的那絲疑慮,又一次謝過秦廣王,這才帶著酆家的卷冊從第一殿離開。
秦廣王坐在高台,一直目視著紅衣身影遠去。須臾招來前殿鬼差,低聲問起話來,“北地城隍主今日也去了冥主那裡麼……你這會過去守著,等看見城隍主了便把他請來第一殿,就說我還要與他再商議一下之前說的事情。”
鬼差領命而去。
不多時,秦廣王也自高台上消失。
……
再度回到人間,封靈卻並沒有直接現身在解家小院,反而讓自己停在了院門外的碎石小道上。紅眸合上又睜開,帶著幽暗的赤芒,緩緩向四周掃視了一圈——總算沒有了陌生鬼祟的氣息。再探手朝臨走前布下的屏障一探——完好無損,不見任何被攻擊的痕跡。
看來解玉這一個月的日子過得很是逍遙。
穿過半掩的木門,封靈搖著扇子,腳步悠閒地繞著院內空地走了一圈。本想等解玉出來時自己發現她,紅衣鬼卻從角落的那棵老樹上看出了不對勁。
依照解玉的習慣,他是每日都要為這棵半死不活的老樹修剪枝椏、澆水除草的,又怎麼會放任掉落的枯葉在地上鋪成一團,甚至發出腐爛的氣息。
這人莫不是出遠門去了……
封靈看著吹落在腳邊的又一片枯葉,不太有把握地猜測起來,旋即又被自己否決。她臨走前叮囑過解玉,也說了自己還要回來,以這人愛財惜命的性格,應該也沒有膽子跑到外麵去做些什麼。
這就怪了。
不過麼……這人應該是沒有危險的。
她在解玉身上留下的那道符紋,除了可以讓男人聯係上自己外,也可以讓她隨時感知到解玉的行蹤——隻要在心底動了這個念頭。
這會兒便算了,她還沒有淪落到要主動去找一個凡人下落的地步!
四下掃視一圈,封靈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啪嗒一聲合上扇子,紅衣鬼慢吞吞地縮進睽違已久的圈椅,神態愜意地打了個嗬欠。
鬼魂雖然不用睡覺,可她這一個月來可謂是身心俱疲。難得無人打擾,若浪費在尋找解玉的身上,也未免太虧了。
封靈將自己的鬼身凝得更實了些,後倒靠上椅背,放鬆地合上眼睛,享受著久違的寧靜。
……
直到黃昏時分,小院外才又一次傳來窸窣響動。有人回來了。
“……鬼大王?鬼大王!”
那聲音初時遲疑,稍帶三分不敢置信,而後俱數化為了欣喜。
縮在圈椅的那團紅色身影極輕微地動了一下,水波不興的臉上緩緩勾出一抹笑痕,又一點點暈到眉梢。熟悉的氣息逐漸靠近,封靈總算是有了反應,好整以暇地抬了眼簾,卻不見起身,隻姿態懶散地偏頭看去,而後驀地一愣。
解玉有些過於狼狽了。
本就不算簇新的衣袍當胸處破開幾縷,像是經曆了場惡戰般,白淨的臉上帶著明顯的擦傷與劃痕,鬢發淩亂地貼住額頭,精神卻很好。
“……誰動了你?”
封靈一點點蹙起眉頭,帶著幾分不虞,翻身坐起後又細細打量起人來。
她明明已經感知過了,這附近沒有落單的鬼祟,也沒有不長眼的酆家人。解玉這才跟人打完架的陣勢,又是怎麼回事?
解玉哐當一下扔掉手裡的東西,幾步跑到紅衣鬼身前,胳臂抬起又放下,整個人激動到說不出句完整來。
封靈伸出折扇,催促似的往這人胸膛上戳了兩下,又耐著性子重複道:“解道長,問你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