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玉盯著封靈過分慘白的側臉,貼住碗壁的指節微微有些收緊。大抵做了鬼的都是這樣的膚色,可解玉今日卻覺得格外刺眼,隻覺得跟這次的受傷脫不開乾係。
“鬼大王,這個……”
想起孟婆離開前的叮囑,解玉連忙將手裡的藥碗遞了出去,全然無視封靈一瞬間變差的臉色。一人一鬼僵持了片刻,還是封靈先敗下陣來。不情不願地接過藥碗,又拈起裡麵的羹勺攪弄幾下,鬼師娘娘試圖為自己分辯,“我受的隻是外傷,口子也都被孟婆補好了,就是看起來虛了點而已……這藥雖也是給鬼喝的,可對我真沒那麼重要……”
解玉敷衍般的嗯了幾聲,盯著封靈明顯磨蹭的動作又繼續催促起來,“……鬼大王,你說的都對,但要再不喝,這藥就真的涼了。”
這家夥根本就沒聽自己說了什麼!
封靈氣的牙癢癢,攪弄湯藥的動作不自覺粗暴了起來,勺柄與碗壁碰觸著發出清脆的一聲鳴音。某位封姓鬼師狠狠剜了眼滿臉無辜的解道長,仰頭將自己推拒了許久的湯藥一飲而儘。
解玉一下子便笑開了,接過封靈扔回來的空蕩蕩的湯碗,反手擱回桌麵,開口尤帶三分的試探,“鬼大王,酆家那裡……”
方才寥寥數語,他隻知道封靈單獨去了趟酆家,知道她被不知人鬼的東西傷了,卻不知道她找到了什麼,又發現了多少的線索。
是不是也看到了他之前看到的東西……
抬起食指比在嘴邊,封靈搖著頭朝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忘記我與你說的了?等到了百望山,你與那酆靈英見過麵了,我再與你細說我知道的……這會兒便先不提了。”
“你怎麼還想著百望山!”
解玉一下子激動起來,“都傷成這樣了,鬼大王,你就不能先安生休養幾日嗎!”
而後被紅眸威脅似的一掃,解玉有些發熱的大腦重新冷靜下來。心有不甘地坐回封靈榻邊,男人將臉彆到一邊,抿著嘴道:“我的意思是說……你留在紀鬼差這裡養傷就好,百望山那邊我自己也可以的。”
“不成。”封靈的態度同樣堅決,“這一次除了酆靈英,她爹也會同去百望山。那凡人身邊跟了個不人不鬼的東西,我就是被它偷襲才會受傷的。你本就跟酆家人有過利害衝突,如今又與他們的少家主過從甚密,萬一再被發現了我與你的關係……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這當然是真心話,可也不過是原因之一罷了。封靈雖拿到了那枚玉玦,可除了看著眼熟以外,並沒有為她增添更多的線索。反倒是傷到她的那家夥,身上還有不少古怪的地方,她非得再去探個究竟不可。
當然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在於——
她好歹也在地府叱吒了小一千年,今次竟被人間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家夥給傷了,若傳回去,她鬼師娘娘四個字還有什麼威懾力!
至於其他的,便讓解玉繼續從酆靈英身上下手好了。
封靈瞥了眼欲言又止的解道長,開始冷酷無情地趕起人來,“行了吧?我如今的樣子你都看到了,孟婆的藥我也喝下去了,你可以繼續去百望山了,我後日自會去找你的。”
解玉沒想到封靈如此乾脆,甚至不等他反應過來便揮袖將自己驅離了榻邊。踉蹌兩步站穩,解玉難以置信地指著某位封姓鬼師,語帶控訴地開口:“我才過來不到半個時辰,你就急著攆我走了?!”
虧他這一路上提心吊膽,還險些把自己嚇了個半死……
封靈一挑眉,說的理直氣壯,“你在這裡又不頂用……孟婆、紀蘇文他們,哪個不比你靠譜多了?你留在這裡,我還得替你在秋茹姑娘那邊想個由頭,太麻煩了!你還是去找酆靈英吧,最好在我到之前多問些情況出來,也給我省些功夫,聽明白了麼?”
解玉的眼角隱隱有些抽搐,指著封靈的指尖也開始不住地顫抖起來,卻又不得不承認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片刻後恨恨放下手,深吸一口氣後,又扯出一抹談不上好看的笑,咬牙切齒道:“鬼師娘娘說的在理,解某受教了。”
封靈輕飄飄地嗯了一聲,很是滿意解玉的答複,又抬著下巴朝屋外示意了一眼,暗示意味明顯。
“……那我走了?”
解道長腳下動了兩步,還是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
“欸,等等!”
封靈突然喊了起來。
後者立刻停在原地,帶著希冀的目光直勾勾地朝紅色影子望去。
“……差點忘了,”封靈小聲嘟囔了一句,抬手撤下最開始為遮掩聲音布下的屏障,又送了道徐徐微風將緊閉的屋門打開,“剛才圖方便,布的是斷絕裡外的障道,外麵的東西進不去,裡麵的人出不來。若有誰想要強闖,立刻便會被絞成一團血泥……這下你可以走了,不必擔心自己會被傷到。”
封靈彎起兩彎笑眼,想起一茬便又補充一句,“還有,既是紀蘇文找你來的,便讓他再送你回去……還是送到你被帶走時的地方,千萬彆誤了你跟酆靈英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