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生產和進食一直進行到很晚的時候。
晚霞爬滿小天窗。
李水銀在小小的儲物室裡翻來覆去,想強迫自己睡下。睡眠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逃避現實的方式。
酒根本找不到,酒精全要拿來消毒。精神類藥物更沒有。
儲物室在三樓,他和那些仿人機器拉開了距離。李水銀還是在試著欺騙自己它們是人。
可月球都比它們像人,月球至少對量產甜心們對不幸有所關注。它在咖啡廳裡擺上一個一個小小的墓碑,用來裝飾紙杯蛋糕。
許還在呻吟。
歡快的破碎的吟唱,無孔不入,連李水銀緊閉的門窗都無法阻擋。
李水銀為此不得不將收音機裡的聲音放到最大。
他甚至找來了幾張和雜誌配套的光盤,想遮蓋住許的聲音。
它的聲音為什麼那樣大?
本就惡心的愛變得更加惡心。李水銀絕不認可許在傳遞的情緒是愛。
愛要更純粹一些,沒有變質成這種味道。許連愛本身都褻瀆了。
這是愛嗎?
“林,你連電影裡的第三個人都當不了了。”他捂住耳朵,用毯子裹住頭,“你喜歡的女孩子成為了你的母親,你們機器的生育方式有夠地獄的。”
“神話應該讓你們當主角,說不定它在很多年前就生生出過你……更惡心了,這到底什麼樣的一種狗屎關係。”
李水銀想不通。
許賣力的叫聲就讓他的思緒愈發混亂,李水銀拿起那張光盤。
外殼上的女人身材火辣。
和她配套的還有一套印著男人的,李水銀到人類滅亡後還是無法接受男人,於是他將男人那碟折斷丟給了林。希望林如果有下輩子不要愛上一個不知道什麼是愛的女性機器人。
“看看。”李水銀將光盤插進dvd機。
他們那個時候都在看網絡電視,幾十塊錢充個會員,一個月裡挺多片子都能看,就是廣告有點多。
然而賀丹朱不喜歡看電視,父親就更不喜歡,李水銀隻喜歡看紀錄片,看紀錄片上非洲大草原的獅子和獵豹。
小顯示屏上一男一女脫掉自己的外衣。
光線曖昧,畫質低得連他們的臉都看不清。李水銀隻能看出他們兩個在凝視著彼此。
光裸的後背。
李水銀也想和某人互相擁抱。
沒必要褪衣物,他好久沒接觸過溫暖的懷抱。夏天很快就要過去。
他們還在將動作進行。
李水銀的房間裡有他從彆處搬來的折疊床,還有一個小小的玻璃魚缸。
他還收集了許多許多書,書上還有人的味道。
一張小小的桌子,幾隻沒削好的鉛筆。牆上掛著甜心的海報,都是撿來的二手物品。
連dvd機也是。
“你們兩個做這種事真的會開心麼?感覺誇張的程度像是演戲,演技還是一坨狗屎!”他稍作評價,繼續看下去。
許的聲音始終沒有停下。
李水銀真想將自己的一雙耳朵切掉,那聲音讓他快要神經衰落了。
該死的。
那對男女漸入佳境時,卻飛來什麼東西。
隨後鏡頭被糊住。
李水銀等了一會兒,看到那熟悉的令人作嘔的紅色,才意識到那原來是血。
紅色的血。
一枚子彈擊穿了兩顆緊緊貼在一起的心,他們的身體永遠地定格在結合的這個瞬間。
“神經……”
白花花的年輕的□□,赤裸的絨毛茂密的胸膛。
心臟處遲鈍地流著血。
血在鏡頭上好像才開了的小玫瑰花。
後麵的大樓在爆炸,黑煙滾滾。
還有燒起的火焰。
沒人注意到這對男女的死亡,其他出鏡的人都在忙著逃命,即使什麼也無法躲開。
動作片變成了逃亡片。
所有人都在大聲尖叫,終於蓋過了許的叫聲。
李水銀第一次直麵人的不幸。
槍子是從天上來的,直升機對著這一區域高密度掃射,血流出的速度比風的速度還要快。
好像是噴泉一樣。
什麼地方都是紅色的血。大樓被炸得四分五裂。
是不是連天都在開裂破碎?
比噩夢更恐怖,李水銀見到一張熟悉的臉。